新人,听说这里有在开头整个存放点的传统,那么——
脑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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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5日(15 JUNE),下午四点零四分(pm 04:04)。
郊外一座在之前战役中废弃的奥斯曼帝国时期堡垒的地下室内,穆罕默德三世坐在大排档椅子上,正在抽一根卷烟。他是一位教科书式的阿拉伯人,一双敏锐的深陷在眼眶中的深色眼睛此时呆愣地望着烟头点燃产生的袅袅烟雾。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了,只有嘴巴周围那点胡须因吸惯了尼古丁而有些发黄。
苏联时期的老古董电视不堪重负地发出电子超载的声音,三世回过头,看向讲台那么大的14英寸屏幕——节目正好是巴格达早间新闻,侥幸躲过一劫的伊拉克国家新闻总局正播报着最新要闻——
“巴格达时间昨日下午三点左右,护送叙政府高层人士的美利坚游骑兵中东远征军在沙伊边境的维德扬高原遭到非政府武装的袭击。据悉,这次袭击早有预谋,除炸毁叙方要员搭乘的车辆外,游骑兵也遭到重创,参与护送的队伍几乎全军覆没。同时,根据事后调查,游骑兵现任总指挥兼本次护送人物负责人——约翰·李少将下落不明。三小时后,ISIS宣布对此事负责。”
又是一阵杂音,但这并不是苏联古董的临终悲叹,而是离三世几步远的防爆门——这与古老陈旧的地下室格格不入的现代工艺,响起了敲击声。
“陛下,我们把人给带来了。”门外响起模糊的声音,声音的传播显然在通过这层钢铁时被削弱了。
“辛苦了,把他带进来吧。”将烟头掐灭,三世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盒摆在破旧的中东圆桌上,解开随意系着的水手结,里面排列整齐的纯真哈瓦那雪茄正对准他对面的那把椅子。
打开和历史相切合的钢铁巨兽自然要耗费一番功夫,早已生锈的齿轮发出不祥的运转声,大门——地下室的唯一出入口,在晃动整个地下室的振幅中,终于被解封。
两名蒙面壮汉架着一位头上套着麻袋,身着被战火和硝烟熏黑的制服的军方人士在不断下落的尘土与沙砾中跨过门槛,如此不利的处境,看来是俘虏了。
俘虏被粗暴地塞在三世对面的椅子上,而后两名壮汉手脚娴熟地将这个可怜人五花大绑,最后在绳索的末端系上了死结。
所谓的椅子,不过是接通高压电源的加固钢椅,开关则是交到了三世的手里。
三世朝两个部下点点头,麻袋这个与地下室,不,准确来说是地牢,这个与地牢氛围相悖的东西终于被解下。
俘虏和此时电视上寻人启事的主角极为相似,除了身上的衣服破旧些,脸上多了点泥泞。
瞬间的光强转变让俘虏的瞳孔一缩,但丰富的军旅生涯让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开始熟悉周围的环境。
他自然先被室内唯一的声源所吸引,老古董电视终于完成了它的任务,在前者目光短暂停留后在爆响中走向结局。
“这电视开机了多久?”三世依旧让自己身处阴影中,只是招招手,让之前就陪同自己的部下解答自己的问题。
“3小时42分钟,陛下。”被点名者恭敬毕敬地回答道。
“苏联出品,倒是挺真实的。”三世挥手让部下退到一边,自言自语。
这时俘虏已经从那一声爆响中回过神来,自然注意到对桌发话的那个身影,于是轻蔑一笑。
“穆斯林式的下三滥手段,袭击而后劫持?”
“不要激动,约翰·李少将,在开始前不如消遣消遣吧,纯真哈瓦那产品。”三世口吐一串流利的加州口音的美式英语,伸出手,在摇曳的灯光中指向桌上的雪茄。
(意义不明的鼓点)
“没必要,比起古巴货,还是迈哈密的够味。”约翰·李嘴角的嘲讽愈发明显,他显然不吃中东人的这一套。
“那我们就开始吧。”三世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只是打开一本厚重的笔记翻到中间的一页,“相信你对开头伊斯兰教的教义宣读已经没有什么兴趣,所以省去这些繁文缛节。”
“谢谢。”约翰·李的这句感谢充满了火药味。
三世抬头看了自傲的游骑兵指挥一眼,俯身继续自己的工作。
“嘿,少校,你指挥你的士兵肆意踩踏我领土的日子结束了,告诉我代尔祖尔省的解放计划,你知道多少?”
虽然老者的问话方式有些奇怪,但不难理解他的意思。约翰·李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高高扬起的头颅正睥睨着只会用阴谋诡计的穆斯林敌人:“如果你想要的话,就凭自己的能力来拿。”
“好吧,那摩苏尔战役的联合部队通用代码呢?你们照理说已经全面解放了它,我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这块领土,这根本不是什么机密可言吧?”
约翰·李还是那张面对敌人的扑克脸,只不过美利坚人幽默的天性让他开了一句玩笑:“对于这件事,我保持援引第五套修正案的态度(即保持沉默)。”
三世叹了口气,他再次对上那蔚蓝色的眼睛。
“就像你们那边拍烂了的壮士片,你也要贯彻那所谓的‘个人英雄主义’?”
这次,约翰·李没有回答,只是用目光中的坚决告诉了他。
“我很抱歉。”三世按下了开关,1600伏的电压加持在电椅上,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约翰·李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痛苦猛击得叫出声,但随后的咬紧牙关体现了军人的极高素养。
电流只持续了十来秒,但对于他而言,这就是一个世纪。嘴唇被咬破了,流出的血液进入了还微微颤动的口腔,带来的腥味和点点疼痛多少转移了电刑惩戒带给全身的苦楚。
三世默默地看着,就像之前审讯成百上千个约翰·李这样的敌人那般。
没有人能······
恢复占去了半分钟时间,当约翰·李能再次发出声音时,三世摇摇头,将笔记往前翻,最终在一面贴满剪报的夹层停下。
“你知道吗,鲍勃·艾洛威和切斯特·詹姆森·麦克默多就是死在这样的电椅上。”
约翰·李的脸上难得出现愤怒——他的战友,他的挚友,他的兄弟——多么伟大的人物——却死在阴暗的角落,那毫无人性的电椅上。
“不过,他们至少都完成了对自己国家的效忠,我希望你也不例外。”三世像是没有看到对方那显而易见的表情变化,继续火上浇油,“可喜的是,我搞到了我自己想要的情报。”
约翰·李的愤怒凝固了——他想到自己战友生前效忠的组织,三角洲和海豹,在他们失踪后,两个组织都遭到了不知名势力的袭击。
“不,他们是我见过最忠诚的军人!”约翰·李怒吼道,否决三世,抑或是内心的动摇。
三世没有错过对方目光中的一丝飘忽,淡淡一笑:“你真的可以确定吗,他们是你心目中最忠诚的斗士?”
约翰·李陷入沉默,没有人能永远对自己的事业,对自己的国家忠诚。
三世不再刁难已经陷入迷惘的俘虏,他接过下属递上的一个铁皮箱,另一个片场的爱丽丝应该十分熟悉。
“生化病毒?倒是比电刑有新意。”约翰·李重新换回得儿啷当的腔调,企图盖过之前的踌躇。
轻车熟路地打开密码锁,三世把箱子的内容摆在灯光下。但约翰·李的重点却在前者与灯光下一闪而过的面庞。
“是你!你这个恶魔!你居然从地狱里爬出来了!”大惊失色已经不能形容游骑兵指挥此时的表情,这是难以言明的,夹杂着愤怒,悲哀,惊愕,恐惧的混合体。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三世平静的回应:“击毙本·拉登将军的行动时,你还是参与其中的一员吧,海豹突击队第六分队成员,约翰·李中校?”
“恶魔恶魔恶魔!”约翰·李此时嘴里只能喃喃一个单词,最后他露出绝望的笑容。
“死亡——必然,但我不认为你能从我的嘴里撬出一点情报。”
注意到对方与表情完全不相符的话语,三世挑了挑眉,只是掂起箱子里的一管已装填完毕的注射器。
“吐真剂后你又会怎样?”
出乎意料,这句话并没有造成任何效果。“东莨菪碱?不过是军方在上世纪时就已经玩剩的把戏。”
“那是在考虑《日内瓦公约》和受审者的日后生活,你应该清楚,穆斯林式的审讯。”
紧张再次攀上约翰·李的面孔。
“哈哈,逗你玩的,我可不希望受审的人在受审后就脑残了,我可在乎战俘资源的可持续发展。”放松显然不是三世想从俘虏脸上看到的,他转过话头,“但可不要掉以轻心,你还没见识过穆斯林式审讯吧?”
他打了个响指,一个皮包被送到圆桌上。
三世严肃地整了整衣领,将皮包中的东西小心翼翼取出。
然而这要用如此仪式对待的东西在约翰·李眼中是多么的平凡与滑稽――一台笔记本电脑,没有任何花里胡哨,上个年代的破旧戴尔货。
“这总不是穆斯林标准的整蛊节目吧?”他说道,语气中是对荒唐的“穆斯林式审讯”的疑惑。
早已躲回阴影里的三世不置可否,只是再一个响指,让呈上皮包的部下代劳。 只是望向屏幕画面一眼,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游骑兵指挥再次暴露了面对意外的不足――他的表情再次陷入呆滞。
这是事实监控拍摄的画面:一位穿着睡袍的靓丽女性优雅地端坐在家居椅上,她的对面是面貌有七分相似、与约翰·李五官也有些许重合的小家伙,二人正在享用标准的美式早餐。 从镜头来看,拍摄者位于二人所在房间的正对面,显然是邻着一条街的建筑内。
“马萨诸塞街102号,倒是让我的部下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寻找。”三世不咸不淡地扔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欧罗巴人种白皙的皮肤此时已泛起病态的惨白,这位俘虏一改初审时的意气风发,颓废地倒在钢椅上。
这显然不是三世想要的结果。
他打开电脑的声音,让在场的所有人可以听到二人的互动。 “妈咪,我好困啊。”小家伙揉着眼睛,叉子挑动着铁板边缘处的西兰花,“现在才五点钟,我能回房间再睡会吗?”
靓丽女性借着刀叉把几块已经切好的牛排递到了小家伙的盘中,宠溺地看着自己正在犯迷糊的女儿。“乖啦,贝贝。你爸爸最近可是好不容易从工作那边脱开身,你就勉为其难起个早去接他吧?”
约翰·李的愤怒再次回归,他疯狂扭动着,企图挣脱绳索。 “你居然,你居然!你这个恶魔!你居然伪造信息,欺骗我的家人!”
这才是三世的剧本。他满意地晃起脑袋,这招妙计屡试不爽――就像之前的艾洛威和麦克默多,就算忠诚,在这一招下去又如何?
“现在可不是讨论我是否犯了欺诈罪的时候,何况这件事有FbI的一半功劳。”不管这个信息给对方带来多大的冲击,他便自管自地把情况都交代了,“负责监控的是塞扎尔·莫罗,相信你在工作单位的通缉榜上看到过他的名字。在他和你的妻女之间是pSG-I,所以即便你不交代,也不会给她们带来太大的痛苦。”
塞扎尔·莫罗。当听到这几个字后,约翰·李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原本侥幸着自己头号上司的千金能发现情况,阻止刺客的进一步行动。但是通缉榜上的No.4和特工界的No.5,即使两者不分伯仲,自己的妻儿肯定会先走一步。
现在便是两难的选择――国家还是家庭。
他开始理解自己两位逝去挚友的那份踌躇了。
“给我来支雪茄。”他嘴唇颤抖着,提出请求。
三世十分重视每一个俘虏的最后抉择。他亲自从礼盒中取出一根雪茄,将其尾部送入游骑兵首领的口中,并以平等的姿态点上火。
嘴唇上的伤口即使是在三世轻柔的送烟动作下也被稍稍触碰,约翰·李从未如此珍视过这份疼痛——这至少在告诉他,他还活着。
一根雪茄的时间很短,尽管约翰·李是在缓慢而又仔细地品尝,也只维持了不到一刻钟的沉默。
“再来一根。”他如同溺水者上岸时那般剧烈地喘息着,这是大脑集中过度导致的缺氧。
三世满足了他,此时前者的目光冷酷中夹杂着怜悯。
第二根雪茄持续的时间还没有第一根的一半久——虽然仍是一样的享用方式,但这一回,约翰·李在中途便因一串剧烈的咳嗽将还有大半没燃完的雪茄吐在了地上。
这是对安拉使徒的侮辱。所以,除了三世,其它所有人从各自的身前身后掏出武器,齐齐对准低着头的游骑兵指挥。
三世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待所有人解除警戒状态后,便饶有兴趣地观察起酝酿情绪的俘虏。
半晌,约翰·李抬起已经被汗水浸湿的惨白面孔,哆哆嗦嗦地向三世哀求道:“杀了我吧,求求你放过我的妻子和女儿。”显而易见,美利坚军人的尊严——所谓的爱国主义,在亲情面前,不堪一击。
“哈,美利坚式的‘个人英雄主义’,自然需要与之匹配的结局——死在敌窝里的烈士,但你的妻子和女儿,她们的性命可是掌握在你的手里。”三世搓起双手,不过不同于标准的执笔审讯,他更偏向于利用现代科技,用录音转化为文字。
“那我们开始第二次审讯。”三世示意部下打开相关机器,对俘虏做了邀请的姿势。
“第一个问题,代尔祖尔的解放计划。”
“由三角洲高层支持的伊拉克政府军以及克格勃支持的叙利亚解放组织达成协议,分别从代尔祖尔市两个防御最薄弱的地方进攻,最后由黑鹰在后方对标志点进行打击,在城内混战中海豹突击队实行斩首,击杀阿布·萨阿德·埃尔哈比。”
“第二个,不,应该是对这个问题的延展,你们有了解过我们在代尔祖尔市的成分分布么?”
“伊拉克、叙利亚的逊尼派武装分子,甚至包括来自车臣和德国的支持逊尼派的武装分子,叙利亚内战的老兵。”
三世思索片刻,对约翰·李的回答不予评价,只是继续审讯:“梅尔维尔是否控制了wSSo(world Special Soldier organization,世界特种兵组织)?”
回答他的是沉默,自然不是约翰·李的忠诚在作祟,只是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的所知。
第二个问题就答不出了么,看来我们绑架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三世有些头疼,能逮到美军的将级角色,在现今ISIS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实在是太难了。
那么现在就可以结尾了。三世这么想着,关闭了机器。
“感谢你的配合,约翰·李少将。”似乎察觉到审讯的突兀中断,游骑兵首领目光中所剩无几的光芒化为乌有,但是他还是重复着那句乞求语:“求求你,放过我的妻子和女儿。”尊严被彻底碾碎,作为人的最后意义在此时也被贬得一文不值。
“我很抱歉。”三世带着微笑,他很享受将一个人拉下神坛的感觉,毁灭一个人,实在是无与伦比的快感。
他举起桌上来自俘虏的武器——一把简朴却又稳重的p226,退下多余的子弹,唯留下枪膛中的那一颗,准确送入目标的眉心。
叱咤风云的游骑兵首领在绝望和悲痛中离开人世,追随着他的那两位挚友,于阴暗中回归死亡的故乡。
桌上的电脑仍不眠不休地传出两人的欢声笑语,她们还不知道,她们所期待到来的人,已经死在了黑暗之中。
紧接着,一个明显带有法兰西口音的男声独立于其他两个声线脱颖而出。
“先生,请下达任务指令,再晚下去可能就会出现意外。”
最后看了一眼被装进麻袋的游骑兵首领,三世轻叹一口气,走到电脑前发布了穆斯林式的命令——“自由开火。”
“您的意志。”男声隐去,随着之后的破空声,欢声笑语被小家伙尖锐的尖叫取代——
子弹命中靓丽女性的胸膛,在血如泉涌的同时,她软倒在位置上。小家伙显然明白自己母亲胸前那抹鲜红是什么。
“妈妈,妈妈!不要离开我!”小家伙正在尽其所能,但是这一切在子弹命中心脏后便无济于事。
三世摇了摇头。这是还没有享受过生活美好的雏鹰,这个剧本足够让她强壮起来。虽然是悲剧,但何尝不是一次磨砺。
“塞扎尔,那个小女孩的性命,就留着吧。”
不再听塞扎尔的回应,三世这次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地牢。
在钢铁巨兽的大嘴最后的闭合后,他已经和自己的部下出现在堡垒之外。
“永别了,约翰·李。”
三世转过身,堡垒在连环爆炸中彻底成为历史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