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此你要发表什么感言吗?”克里夫打破了维持将近半小时的沉默,出声问道。
爱丽丝转过头仰望尝试从口袋里找到新卷烟的赏金猎人,微笑道:“大概是先享用免费的啤酒吧,感谢上帝,该死的未成年人限酒令还没明明白白写在法典里。”
瘦高男子停顿片刻,好奇地打量这位玩世不恭的萝莉,似乎在验证她是否只是开了个玩笑。
摇摇头,他走向柜台,点了一杯,很快便端着木桶装的啤酒回来。
“暂且不提大麦芽的低廉口感,小作坊私酿能入公爵小姐的法眼吗?”
行动胜过一切言语,当爱丽丝双手举起她半个脑袋大小的酒桶开始吨吨吨之后,克里夫知道,他是时候闭嘴了。
“那么我们讲到哪了?”不知是血族的能力还是前世在酒局上练就的技术发挥作用,爱丽丝脸不红心不跳地放下空木桶,连接上因酒而中断的话题。
“诺丁汉郡王党取得撤离战的胜利,纽瓦克主城被圆颅党攻破。”克里夫用手敲了敲桌面——开始严肃会谈的习惯性动作,却激起了小萝莉对材质的兴趣,“虽然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但明显得不偿失。”
“你多半有比这个更好的开场白吧。”比较脑伴扫描结果和自己的猜测,爱丽丝说着再次举起酒桶,不同的是,这次只啜了一小口。
“有是有。”赏金猎人点上卷烟,吐出的起始烟雾很快向四处蔓延——不过对传统的乡间酒馆而言,并未造成卓越的影响,“可惜我不是在收集情报,尽快到达关键对我们两人都有好处。”
“如果追求效率,我的感言肯定不会列入其中。”爱丽丝皱了皱眉,17世纪平民自制品带来的感觉可没那么心旷神怡。
“好吧好吧······不过作为孩子,你缺少点娱乐精神。”猎人扶住帽檐,余光注意附近一带。
“情况没有你表现得如此紧张,也没有之前一样轻松。”小萝莉毫不在乎贵族教条地翻了一个老大老大的白眼,从夹襟里抽出小巧玲珑的短刀啪的一下按在两个酒桶之间——如果克里夫再走极端就捅穿他。
克里夫摊开双手以示无辜,表明自己并不想争论的立场。
“我认为有一点我们都同意,你来找我的目的。”
青筋暴起,爱丽丝的表情就像是猎人朝她脸上来了一拳。
最后,聚集在嘴边的东西化为深深叹息。
“如你所知,周边地区的情况有些忙乱。”苦恼地揉揉脑袋,那根呆毛依旧鹤立鸡群,立在杂草丛中。
二人当然了解。一向繁忙的两阵营交界区域现在忙碌了至少三倍,圆颅党打算从圣诞节开始好好表现,另一方自然不甘示弱。而忙乱概括起来就一句话:战争,战争,还是战争。拜玛格丽特所赐,战争变为了没有结果的无意义冗长。
克里夫正视“赏金猎人”这一应运而生的工作,得出判断:面前的小萝莉目的有点复杂。
都到了这个地步,仍定义成“贵族大小姐趣味使然地参加乡下茶话会”富含嘲讽的味道,虽然就克里夫而言,这么想想还挺好玩的,但对面的勃朗特公爵小姐一般不会赏识世俗粗劣玩笑——情绪两极化发展是当前交易的大忌。捋捋思绪,意识跳回“找赏金猎人”上。公爵小姐跨过战区、深入敌营,自己位置的暴露固然让人惊讶,当务之急不是纠结于怎么样,而是为什么。之前接委托打伤了她,旁观者施压被迫放弃乘胜追击。现在对方找上门来极有可能是恢复了想报仇——酒馆谈话和司空见惯的复仇场景还是有很大出入的。通过一面之缘,克里夫知道爱丽丝不像寻常妇人那样小肚鸡肠——勃朗特传承的全局战略拓展了一代又一代家族成员的视野,豁达的心胸是附赠品。
排除复仇,克里夫貌似找不到任何值得爱丽丝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的理由了,不对,还有“赏金猎人”词组本身。顾名思义,拿了钱办事(事情主要是杀人、抓捕通缉犯),或者办完事再拿钱的人。
“有些东西我得说在前头。”克里夫目光穿过人群锁定在吧台上喝酒的两位圆颅党士官,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来,制服添加的繁华诠释了所有,“做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是量力而行,希望你的委托符合实际。”
“尽管放心,议会的那几个就算你想杀他们我们还不肯呢。”爱丽丝转起短刀,迟疑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纵使存有疑惑,克里夫决定把话题进行到底:“所以?”
“目标只是一介小人物,刺杀他遇到的问题少得惊人,即便初出茅庐的菜鸟猎人对这种事也应该十拿九稳。理论上没有周密策划也能够成功。”小萝莉从裙底抽出一卷羊皮纸,递给领座。
打开浏览完毕之后,赏金猎人将羊皮纸卷好收入囊中,意味着他接受委托。
“内容听起来很有信心,报酬也非常诱人,但是,公爵小姐,你的语气怎么好像没底?”
“有很多不确定因素。”爱丽丝望着对面在打鼾的胡子拉碴的大叔,轻声回应。
“那是执行者该考虑的。”克里夫掐灭卷烟,右手躲进麻布披风内,“会不会成功,我觉得会。对正在做但并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们必须保持积极心态,何况任何东西都具有出错的可能性。”
小萝莉扬起嘴角,猎人这几句可以说是深得她意。卷起垂到眼前的一缕秀发,缓缓绕过食指,
就在过程即将结束之时,她突然撒手,几个和目前对话无关的单词不紧不慢地抛出——
“你背后。”
猎人猛然起身,毫不迟疑地掀开披风,紧随着流畅的180°转体,在动作完全停止前,滑膛燧发枪已经对准了目标。
触发二人杀意感知的是三名打扮就很上道的赏金猎人,熙熙攘攘的场所提供了绝佳的杀人机会,原本应该是这样。
既然大家都是同行,虚假的绅士礼仪就不再起束缚作用了。克里夫速射点中最前面那个正在瞄准的刺客,落后一步的二人还处于拔枪状态,达摩克利斯之剑轻松悬在了他们的头上。
可是亡命之徒依旧继续自己的行动。
抱着谈判的想法而犹豫了几秒,克里夫只来得及随便敲掉其中一个,剩下的时间不足以调转枪口——但凡能把枪口转过来,即便是盲射,他都有信心将最后的敌人撂倒。
死亡的阴影逼着幸存者单手持枪胡乱射击,两英尺左右的距离,除非预置弹道过于离谱,威胁一般都会拉满。
六发子弹覆盖性攻击,克里夫向后躺倒躲进沙发。酒馆因为枪战乱作一团,留给他横向闪避的空间不多。
无脑让杀手打完了弹夹里的所有子弹,等哑火之后,猎人气定神闲地探出脑袋,轻描淡写结束战斗。
转枪入鞘,他走到尸体前,弯下腰,借对方还没有燃尽的卷烟点上自己的,拉上披风,走向吧台。
拥挤的人群立刻为他让出道来。
“伙计,再来一杯啤酒。”克里夫说着把几枚硬币拍在桌上,转头朝满脸警惕的议会军士官弹帽致意,通过点头传达友善立场。
“在人群中开枪并杀死了三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赏金猎人?”挨着他的士官手已经搭住腰间的刺剑柄,浓重的英格兰中部口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更加模糊。
“只是自卫罢了,长官。”克里夫接过啤酒大口痛饮,在士官发怒的边缘回答了问题。
“当然,我自然会接受贵军的判决。”摆出圆颅党效忠的姿势,他补充道。
全程监听的爱丽丝终于忍不住嘁了一声。
她向上挑起横出桌面的刀柄,以左手为支点翻越过沙发,抓住滞空瞬间的冷兵器刺入一位旁观者的手腕。
吃痛声,再是金属落地的脆响——转轮打火枪交代了旁观者的真实身份。
见袭击失败,刺客怪叫一声,抡起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砸向爱丽丝。
经过达娜的特训,即使并非原装的躯体,爱丽丝也开始逐渐习惯——视角和控制的削弱、闪避和意识方面增强,u1s1,更改战斗方式就行了。
蹲下就地一滚,脑伴的最优解让她感到有些尴尬,但动态捕捉的警告没有给她感慨的时间。
爱丽丝抬起头,敌人的重拳直直朝自己脑袋砸去。
几毫秒斟酌的结果是胳膊上移,稍稍改变了那一击的轨道。否决了脑伴卸力的建议——趁对方还在完成动作的空当,爱丽丝重新站直,钻进臂展范围之内,刀尖轻触两条下肢的中间连接地带。
咆哮戛然而止。
哀嚎还未登场,看戏的克里夫光速拔枪,寻着间隙笑纳人头。
确认真的没有漏网之鱼,小萝莉随便拣了附近还没喝完的啤酒将短刀反复冲洗,用死者的衣服擦干,穿过人群(已经麻了)非法入侵“高脚凳聊天群”。
礼貌地从一位顾客那儿要来位置,哼哧哼哧爬上凳子,爱丽丝转眼就变脸了:“屑bro,以后清点能不能清干净。”
当克里夫有点表示的倾向,她立刻和似乎认出自己的圆颅党士官打招呼。
赏金猎人和他的目标谈笑风生,这说明了什么?
碍着人群,士官不敢按照普通办法解决,所以,外面,谈,懂?
三大一小以两两组队的形式走出酒馆。
凌晨四点,太阳还没升起。
满天星。爱丽丝想到来时的天空,搓了搓有些冻僵的双手。
太阳会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