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李莲花起了个大早,却迟迟在房中不敢出门,直到金满堂拿着玉楼春的请柬前来,他才磨磨蹭蹭地披了件斗篷推门而出。
玉楼春果然已经派人在客栈门前等待。
一共两辆马车,两个马车夫。马车的装饰不多,但行家一过眼便能看出其用料不凡,而两名马车夫也是看起来健壮得很,只是一扬鞭就能发现他们开车的经验丰富而老道。
李莲花施施然随金满堂坐进了同一辆马车。金满堂眼看着一位比他还高了大半个头的美貌女子就这样毫不客气地掀开车帘,坐了进去,不由古怪地道:“主上,你……”他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该说李莲花不该扮作女子模样,可李莲花看起来身段袅娜,更且面若桃花,除了身量过于高挑了些,作为玉楼春的挚友,他知道这副模样,只怕是极为合那人的胃口。
金满堂又瞧了眼正欣然走向另一辆马车的年轻公子,对方看起来眉目英气,更兼身姿挺拔,谁看了都得称赞好一个翩翩公子。二人就这样在客栈前微微出现了下,就惹得路人侧目驻足。
这样倒也符合玉楼春的脾胃。
谁让他按着李莲花和乔婉娩的要求,要给玉楼春送一份大大的生辰礼了。
不错,再过十天,就是玉楼春的生辰。
同为“金玉黄权”的后人,又是彼此的挚友,金满堂自然会为老友送去一份贵重又合心意的“大礼”了。
现在,这份“大礼”就在他的身旁。金满堂看李莲花悠悠然打了个盹,又慢吞吞睁开眼,游目四顾,似乎对车厢内的少许装饰感兴趣得很,不由在心底暗暗为玉楼春点了根蜡。
谁能想到这打扮得花枝招展,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美人,竟要去摧毁玉楼春的浮华富贵呢?
可为了能有机会在一百八十八牢里活下去,他不出意外地将玉楼春出卖了。
接到玉楼春不带防备的请柬后,乔婉娩忍不住对李莲花说:“我算是明白当年南胤为何会亡国了。”
李莲花眨了眨眼:“此话怎讲?”
“你看,虽然你的老祖宗英明神武得很,但是……”乔婉娩叹了口气,“指定的托孤重臣也忠心得很,可是他们能接不到人;带着财宝潜藏等待时机的左膀右臂,也能将这复国根基私吞了去。这也罢了,好歹还是有点儿忠心的下属在,可他们先是认错了主子,又妄图控制操纵少主。你瞧瞧,能被委以重任的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当年的南胤国内,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她点了点李莲花的鼻子,笑道:“有这样的臣子,能不丢了江山么?”
李莲花握住了她那正在捣乱的纤纤玉指,笑道:“你还有话就说出来,不必顾忌我。”
乔婉娩斜睨了他一眼,低声道:“这玉楼春定然想不到,出卖他的正是多年的挚友、同是四大托孤重臣的金满堂,你到时候会告诉他这个真相么?”
“只怕不用我说,他也能猜到。”李莲花收了笑,“越是亲近的朋友,才越清楚扎哪里是最痛的……”
和元宝山庄建在繁华街市不同,玉楼春的住所在青山绿水间,隐匿得很。
非但没有多少人听说过它的所在,就连那仅有的一小部分可以证明庄园所在的人,也不能说出进出的路径。
可只要有路,就总能走进去。
只见一位白衣公子跳下了马车,正在打量着这陌生至极的环境时,金满堂扶着位颤颤巍巍的美貌女子下了马车。
随即,就此告辞,前路就此交付给乔婉娩和李莲花二人。金大庄主已经想好在一百八十八牢里见到玉楼春这位挚友该说些什么了。
他们的前方是一条横亘蜿蜒的大河,此时正是夏季,河中不时能见到游鱼摆尾来去。
李莲花见河岸边早早地便停了一艘乌蓬船,点了点头,便慢吞吞上了船,依偎在乔婉娩身旁。船桨随即被拨动,立时就向前方行去。
乔婉娩正襟危坐,却见李莲花很是认真地靠在她的身上,很是温柔可意,不由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道:“你到时候也这么对玉楼春吗?”
“怎么可能?”李莲花似乎生怕乔婉娩有一丝误会,急忙解释起来,“玉楼春,他休想沾一根手指头。”
“哦?那其他人呢?”乔婉娩又道,“玉楼春住在香山,香山里有一处女宅,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有许多女子的宅院,你说你三年前易容来过此处,当真不曾做过什么?”
李莲花轻轻叹了口气:“那时我听说玉楼春会在每年九月举办一个宴会,叫做‘漫山红’,宴请朋友商香山红叶,而这被邀请的人通常都是当年名动江湖的人。参加过‘漫山红’的人,只说此间若瑶池仙境,令人乐不思蜀。”
“可是你怎么也没等到邀请。”乔婉娩笑道,“按理说,万人册第一高手怎么着也是够资格了,可你迟迟没有收到那张请柬,所以干脆偷偷易容潜进去了?”
“你看到什么了?”她也很是好奇。按照李莲花的说法,“漫山红”应当在江湖上极是有名,但……她居然是闻所未闻!
“女宅里有很多姑娘,很漂亮的姑娘,她们歌唱得很好,舞也跳得很好,参加宴会的人都很开心,我看来看去也没有什么特别新鲜的地方,天还没黑我就走了……不对!”李莲花的脸色陡然大变,“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乔婉娩奇道。
李莲花摇了摇头:“这些姑娘们不对。”
“姑娘们哪儿不对了?”
“她们不该出现在这里。”李莲花正色道,“或者说,不该同时出现这么多色艺双绝的姑娘。”
却见乔婉娩叹了口气:“这个问题,你想了三年才想明白么?”
李莲花张口结舌。
乔婉娩叹道:“你瞧瞧此地如此荒僻,进出要经过这等盘查,就连一点点坚硬的木片都不允许带进去。若姑娘们真是心甘情愿,又何必搞出这么大阵仗?”
她声音幽幽,听在李莲花耳中却是振聋发聩:“总有一些人,喜欢以心甘情愿的说法,来掩饰对方被强迫的事实。这话还是你说过的,怎么到了这种事上,你就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