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老怔了下,犹豫了几秒,开口询问:“恕老夫冒昧一问,剑仙与晴水姑娘是……”
路逍遥语气淡然:“她是阿兰。”
“我的妻子。”
宋初年瞳孔瞬间瞪大,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你?我……”
千言万语,最终只变成了一句:“啊?”
路逍遥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三长老默了下,没再多问,只道:“千年前,她被伏阴帝姬打入了妖荒,如今……只怕是九死一生。”
闻言,路逍遥一双眼眸如死水微澜,微微敛眸,只是垂首道谢:“多谢。”
宋初年呆呆地看着他,又转头看向了三长老:“不是……他就这么走了?”
“我们那些师兄弟的情分呢?!”
三长老叹了口气:“初年,一千年了。”
“他不是你口中的陆长遥。”
“眼下,当认清他的身份才是。”三长老沉声道:“你应当也知晓,剑仙在三界之中的威名。”
宋初年忽然沉默了。
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迟迟认不清。总以为,曾经那些没死的、消失的师兄师弟,有朝一日都会回到无极宗。后来想想,他错得离谱,不是谁都愿意一辈子留恋此地的。
曾经辗转于他们二人口中的剑仙,竟就是自己身侧好友。如今他的眼神漠然,倒像是不愿再与自己扯上丝毫纠葛。
陆长遥,真的就是剑仙。
若他还是他,想来应当是高兴极了的。
……
洛水境。
月凝给昭玉倒了杯茶,在她身前坐下,叹了口气:“阿楹今日就可以出去了,你不去送送她吗?”
昭玉盯着面前的茶水,缓慢摇头:“不必了。”
“为何?”月凝单手托腮,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昭玉安静了几秒:“一千年,她只认得我们,却忘记了我们的身份,若是此时出去送她,她出去之后若是想起,心中难免会感伤。”
“让她自己出去,便好了。”她淡道,倏尔又一笑:“何况,你儿子可是在这等了一千年呢。”
月凝:“……”
有些时间,她真的想不明白,谢无澜是怎么能坚持这么久的。
他既瞧不见任何人,也无法与任何人说话,只是日复一日地在洛水四处逛着,又时常坐在那石碑面前,自言自语。
不过更多时候,他只站在清昼桥上,遥遥地望着此处的陋屋。
月凝心想,大抵是江挽与谢无澜聊天时,告诉了他自己住哪儿,抬手一指,谢无澜便记下了。
月凝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头发:“你说,我出去之后,还能见到玄羽吗?”
昭玉瞥了她一眼:“上古魔不死不灭,你即便在此处待上个万年再出去,也能与他相聚。”
闻言,月凝笑了:“也是。”
“昭玉姐姐!”外头倏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月凝循声望去。
昭玉一愣,无奈地笑了。
这孩子自从忘记自己有个娘后,便日日如此唤她,一来二去,昭玉也就渐渐习惯了。
她抬眼望去:“怎么了?”
江挽兴奋地跑了过来,凑到她眼前:“我今日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对。”昭玉说道:“顺着洛河走到尽头,越过红尘山,穿过三清门,便可以抵达一处山洞,顺着小路往上走,就可以到达洞口出去了。”
闻言,江挽有些不解:“昭玉姐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从前是不是出去过呀?”
昭玉一怔,摇了摇头:“并未。”
“这些,在我们来洛水时,便有人告诉过我们。”
江挽期盼地眨了下眼,又看向月凝,询问道:“那你们要和我一起走吗?”
月凝愣了下,一时失笑:“阿楹,我们时日未到,即便走到洛河尽头,也是瞧不见红尘山和三清门的。”
昭玉点点头:“对。”
江挽觉得有些可惜:“那你们要多久才能出去?”
她沉吟片刻,只是笑:“快了。”
“放心吧,我们若是出去,便会第一时间来寻你。”
月凝附和着:“是的。”
“好吧,那我走了。”江挽转身离去,像是不放心,又忽然回头:“那你们一定要快点,我在外头等你们!”
昭玉与月凝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这傻孩子……
江挽走出了屋子,停下脚步,目光慢慢地四周扫了一圈。
洛水,她已经来了一千年了。
她有些恍惚。
有些时候,她常常会想,自己是如何死的,死后又是如何来到这的。自己生前,又是个怎样的人,可有什么亲朋好友,若是出去,是否又是孤单一人?
不过这些问题想得多了,江挽便也不纠结了。昭玉姐姐说,她出去只要报上她自己的名字,便自会有人来接她。
江挽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她叫……扶楹。
洛河曲曲绕绕,绕过灵息、沧月二族的领地,绕过不息树。远处是一片平坦的幽蓝萤草平原,深蓝荧光纷飞其中,有清澈的洛河水流经。
她慢吞吞地走在河边,沿着这条河一直往下走。
倏地,她在经过不息树时,鬼使神差地停下。
那道人影依旧沉默地坐在石碑前。
他手中握着一个小石头,一手扶着石碑,一手在上面刻字。
江挽叹了口气。
一千年了,这人还不死心呢?
她想了想,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青年察觉耳畔有风动,手中动作微顿了下,继而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刻着字。
石碑上的字迹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已经看不清是如何组合的了。
江挽小声嘀咕着:“到底在等谁啊?”
话落瞬间,洛水境内四面灵息纷纷涌入她这一缕透明的神魂当中。渐渐地,体内的血脉像是重新流动了起来,她似乎可以听见自己细微的呼吸声。
眼前蹲坐着的青年身形狠狠一颤,手中的石头骤然落地。
他猛然回身,与她四目相对。
江挽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她狐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看了眼四周,视线又重新落回眼前的青年身上。
他缓缓起身,紧紧地盯着她。
江挽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磕磕绊绊地试探道:“你……你能看见我了?”
空气静默半晌。
洛水的风清清吹拂而过,扬起不息树落叶纷乱如雨,漾起洛河水面一层浅浅涟漪,清晰地倒映出二人身影。
他眼底似有星光跳跃,第一次,如此无措地轻轻点了下头。
江挽有些诧异,不可思议地转身,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陋屋。
陋屋窗户浅浅开着,原先坐在桌前的昭玉与月凝二人,此刻在她视线里消失不见。
她……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