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在他周身,墨紫色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束发的是一根古朴的木头簪子,簪头是一把羽扇,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度不凡。
陈伯二人看着他走近,不由得屏住呼吸,都没有再说话。陈夫人忽然有些无力,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她想,自家老头方才说的对。
修竹这样的人,旁边要站上怎样的女子,才能不被他的光芒湮没,因他的气势蒙尘?
段书瑞在二老面前站定,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两人一眼。
“师父师娘,你们觉得我这衣服……”
“哈哈,修竹,这衣服挺合身嘛!我就说我眼光好,紫色果然最衬你!”陈伯笑着打了个哈哈。
陈夫人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这就把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了?分明是我之前给修竹量的尺寸,这样才能量体裁衣!”
段书瑞看见二老争得不可开交,唇边染上一抹笑意。
待他走远后,陈夫人由衷感叹道:“修竹这孩子真是太优秀了,我真想不出来怎样的女子站在他身边才能不自惭形秽。”
“是啊。”陈伯附和道。
“等等,或许有一个人……”陈夫人轻蹙眉头,仿佛想到了什么,“幼薇站在他身边就挺配的!”
听到妻子的话,陈伯的面色阴晴不定,良久,他叹了一口气。
“这话你在我面前说可以,但千万别在这两孩子面前说。”
“为什么?”陈夫人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口中二人的关系,她有些挫败地低下头。
“我担心你这话一出口,不仅不会增进他们的关系,反而会导致二人渐行渐远啊!”陈伯目送着段书瑞离开,他的背影是那样挺拔,像一株宁折不弯的墨竹。
长安城,皇宫,御书房内。
宣宗正在房间里踱步,手里还在捻着佛珠。周德海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朕交待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周德海连忙回答道:“奴才已经吩咐底下的人去办了,陛下您就放心吧。”
看到宣宗面上露出释然之色,他才将心收回肚子里。
“陛下,三日后诸位进士便会进宫面圣。”周德海试探着说道,“真的不需要派人将进士服发给他们,以统一着装吗?”
“不需要。难得过节,让他们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来吧。能考上进士的人,该怎么着装,想必他们心里都有数。”
“是。”
陈伯家和皇宫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三人只能选择就近的客栈住了。除夕之日,大街小巷几乎所有的客栈都歇业了,余下的一两间住宿费高的吓人,就连一向财大气粗的崔景信,看到那住宿费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可是没有办法啊,这大街上一个马车的影子都见不到,就算侥幸见到,上面坐的也是王侯公卿,哪里轮得到他们?为了不误了开宫门的时辰,只能住客栈了。
寅时一过,三人就动身出发了。段书瑞感觉一双脚不是自己的,整个人走路轻飘飘的。他有些昏昏欲睡,崔景信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搀扶着他,才让他不至于直接跌到地上。
“到底是谁规定的卯时开城门啊……”段书瑞气若游丝,他昨天没怎么休息好,现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游离在万事万物之外的状态。
“嘘,段兄!慎言,慎言啊!”崔景信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眼神不住地向四周瞥。段书瑞无精打采地挂在他身上,伸手将他的食指压下。
“我估计啊,今晚应该没有宵禁。”陈斯年笑道。
段书瑞一下子来精神了,他连忙挺直身子,问道:“陈兄,此话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宴席散场后皇帝肯定要放我们回去,难不成还留我们在宫里过夜啊?”
段书瑞提振精神,整理了一下衣冠,感觉自己满血复活了。
到了宫殿门口,已经有许多士子等候在那里了。很快,城门开了。众士子在一队太监的带领下进入皇宫。
接下来就是一套固定的流程:请安、赐座、宣读圣旨。
段书瑞恹恹地听着周德海宣读圣旨,感觉都是些“尔等以后皆是朕的肱骨之臣”之类的场面话,多听一句少听一句没什么影响。只有在听到宣宗要给诸位进士们送礼物时,他的眼底才闪过一丝光芒。
不知道皇帝会送他们什么礼物呢?是金银珠宝,还是绫罗绸缎呢?
当礼物被侍从一一抬上来时,众人的呼吸都是一滞。
那被摆成“一”字形排开的竟然是一些动物身上的部位——有鹿首、野猪腿、狐狸皮什么的。这些动物早已丧命多时,血液已经流干了,但在亮堂堂的灯光下还是显得有些渗人。
好端端的新春佳节,送一些喜庆的礼物多好,哪怕是送一些对联鞭炮也好啊,为什么要送这些?
段书瑞看着高台上笑容高深莫测的皇帝,不由得轻抿薄唇。
“朕不久前在上林苑和臣子们打猎,打了这许多猎物。今天,朕想将这些猎物赏给各位爱卿,以示皇恩浩荡。”
众位士子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行礼。
“谢陛下的赏赐!臣等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宣宗微笑着抬手示意,一名侍从端着一个木箱走到杜宇衡面前,将箱子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敢情这是要抓阄啊!抓到哪个就把哪个带回家!
杜宇衡神色淡淡地拈起一张字条,递给侍从,后者接过后大声念道:“这位相公抽中狼首一个!”
杜宇衡豁然色变,但他很快恢复平静,拱手拜谢宣宗。段书瑞一面觉得有些好笑,一面开始担心自己的手气。轮到他时,他抽中了一整条野猪腿。他看着面前的猪蹄,安慰自己道:金榜题名嘛!这是个好兆头!
待台上的猎物都被瓜分完毕后,宣宗又留下众人吃席。看着面前的珍馐美食,段书瑞却迟迟没有动筷。按理说,春节这一天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的。尽管他此时身在暖融融的皇宫里,面前摆放着圣上的赏赐,他却仍然高兴不起来。
酒过三巡后,宣宗便率先离开了。他离场之后,众人才得到消息——他们可以离宫,各回各家了!这真是个好消息,段书瑞抬头看着漫天璀璨的烟火,心里又生出一丝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