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劝阻。
闻怀璋眼神冷厉如刀,他示意侍卫将那汉子带走,然后翻身下马,大步迈上侯府的石阶。
这一路他心中都憋着火,那汉子的话虽是诛心,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江瑾安的情况他不敢深想,只能强自镇定,维持着皇家的体面。
沈静姝在房中听着外面的动静,神色却出奇的平静。
她早就料到今日不会太平,江瑾安生死未卜,那些人必定会趁机发难,可那又如何?
吉时已到,闻怀璋环视四周,高声道:“传圣上口谕,都尉大人为国尽忠,圣心甚慰。今虽未能如愿按期归京,然婚约既定,岂能轻易更改?故,特命本宫代都尉大人,完成婚礼流程,以全礼数!”
此言一出,沈子仲与宋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算什么?代拜天地?简直是闻所未闻!
沈子仲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这于理不合,恐有违祖制。”
闻怀璋抬手虚扶了一下,止住了他的话头:“此乃圣意,平阳侯无需忧心。”
事情变成这样,什么堵门、讨红封的环节自然也是没有了,众人一时相对无言,就这么等着沈静姝出来。
文茵几人来送嫁,这会儿也来了韶光院。
陆琳琅将一双绣着鸳鸯戏水的婚鞋放在沈静姝脚边,好命婆又将一方绣着百子千孙图样的红盖头盖了上来。
视线被遮挡,却让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她听见院外喧闹声渐起,夹杂着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姑娘,该出阁了。”
瑶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静姝深吸了一口气,由文茵和顾诗怡扶着走向门外。
沈远舟一直候着,他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色锦袍,也有了几分少年郎的样子。
他走到沈静姝面前,蹲下身子,“阿姐,我背你。”
沈静姝俯下身,让沈远舟将自己背起。
一步一步,沈远舟走得极稳,穿过院落,走过回廊,来到了侯府门前。
“阿姐,别怕。”小小的少年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哽咽,“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沈静姝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弟弟的背上。
闻怀璋见沈静姝出来,犹豫了一瞬,还是上前道:“沈姑娘,得罪了。”
他不能抱,便亲自扶着沈静姝的手臂,同沈远舟一起将她送上那顶八宝璎珞轿。
轿帘落下,沈静姝独自坐在轿中,听着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闻怀璋对沈子仲躬身一礼到底,以示敬意。
乐声悠扬,花轿起。
八名轿夫稳稳地抬起花轿,向着江府的方向走去。
迎亲队伍顺着长街一路前行,穿过京城繁华的街道,引来无数百姓驻足观望。
抬嫁妆的依旧是惠帝拨来的禁军,随着队伍远去,人群也开始涌动,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婚礼。
内侍官们一路跟着撒钱、撒喜糖,百姓们见了碎银,也开始说上了吉祥话。
许多朝中官僚和各家府邸的夫人都前来观礼,大家自行前往江府,来都来了,总要走全流程,看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花轿最终停在了江府门前。
江瑾安的叔父江远带着一众族人,站在门口迎接。
礼官喊道:“新娘下轿!”
没有新郎官,踢轿门也省了,好命婆搀扶着沈静姝下了花轿,牵着红绸跨过火盆,走进了江府的大门。
大堂内,江瑾安父母的牌位供奉在高堂之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宾客站定,礼官又犯了难。
这流程该怎么走?
哪怕是冥婚,那新郎官也得有块牌子吧?
最后太子妃出来发了话:“这礼不可废,委屈沈姑娘先行这跪拜之礼,可好?”
沈静姝分辨着方向,对太子妃福了福身,算是同意了。
礼官松了口气,高声唱喏:
“一拜天地!”
沈静姝转身,对着门外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沈静姝再转身,对着两块牌位拜下。
“夫妻——”
礼官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堂上只有沈静姝一人。
“这……”他额头冒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求助地看向太子妃。
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这还用问?当然也是一个人拜了!难不成还现刻个牌位起来跟她拜吗?”
说话的是江瑾安的婶母王氏,她向来不喜江瑾安,自他单独分了家,就更是看不顺眼,此刻见沈静姝孤身一人,忍不住就出言讥讽。
几家与平阳侯府交好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窃窃私语起来。
“这江二夫人也太过分了,人家姑娘还没进门呢,就说这种话。”
“就是,人都生死未卜,她还在这里落井下石,真是刻薄。”
沈静姝没有理会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氏见状,更加得意:“怎么,拜不下去?也是,他在外面凶得很,杀人如麻,如今也算遭了报应!”
“住口!”江远呵斥道,他虽平日里对王氏多有纵容,但今日这场合,岂容她胡言乱语?“今日是瑾安的大喜日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给我退下!”
王氏撇了撇嘴,不服气地说:“本来就是嘛!人都死了,还结什么亲?这不是晦气吗?我看她就是个灾星,还没进门就克死了自己的夫君……”
闻怀璋刚要起身发作,就见沈静姝猛地转身扯下盖头,直直看向王氏。
好命婆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接过盖头又要给她重新盖好,“哎哟姑娘,不能摘!不能摘啊!”
沈静姝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这位想来便是江家婶母吧?我这一身凤冠霞帔,乃是圣上与皇后娘娘亲赐,官媒奉旨,六礼齐全。你如此口无遮拦,可是对圣上与皇后娘娘有何不满?”
王氏脸色一白,她在族中作威作福惯了,可这皇家的威严,她却是万万不敢冒犯的,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陆鸣沉声开口,他身为丞相,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江二夫人,今日是瑾安与静姝的大喜之日,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休怪老夫不给你留情面!”
闻怀璋也附和道:“江二夫人,市井传言不可信,你怎就如此笃定?本宫与瑾安自幼相识,他的为人,本宫最清楚不过。他为国为民,出生入死,岂容你这般诋毁?你可知,你方才所言,已是犯了欺君之罪!”
储君发话,王氏身子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幸好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