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破庙的断壁残垣染成血色,李铁军用满是老茧的手指捏着铜制怀表,表壳上还沾着前日爆破日军哨卡时留下的硝烟。他蹲在青石台阶前,把拆开的怀表机芯和半包黑火药并排放在磨得发亮的牛皮纸上。
\"老李,要帮忙不?\"林婉如抱着密码本从庙门经过,马尾辫梢还挂着草屑。她刚从三公里外的观测点回来,膝盖处粗布裤子被荆棘划开两道口子。
李铁军头也不抬,用匕首削着竹片:\"别踩我的绊线。\"他手腕一抖,匕首尖挑开牛皮纸包,黑火药簌簌落进竹筒。十年前的矿难记忆突然涌上心头——塌方的坑道里,王把头用身体压住冒烟的火药箱,最后的吼声在巷道里回荡:\"跑!都他娘给老子跑!\"
\"当心!\"林婉如的惊呼打断回忆。李铁军这才发现竹筒已经装满,溢出的火药正顺着青石缝洒落。他喉结滚动,摸出贴身戴着的铜哨——那是王把头留给他的遗物,哨身被矿灯熏得发黑。
破庙正殿里传来木箱碰撞声。赵大勇扛着三八大盖进来,枪管上缠着麻布:\"队长说西坡适合架枪,就是离公路太近。\"这个东北汉子说话时总爱眯起左眼,去年冬天的白桦林狙击战后,他右耳就再没听见任何声响。
陆远山的声音从神龛后传来,带着砂纸打磨铁器的沙沙声:\"公路有巡逻队,用老周做的竹签阵。\"地图铺在褪色的供桌上,红蓝箭头交错处画着醒目的骷髅标志——日军在陈家祠堂地下的生化实验室。
暮色渐浓时,李铁军的土炸弹已摆满半张草席。二十六个竹筒用麻绳捆扎成蜂巢状,每个插着用怀表零件改装的延时装置。他咬开最后一个猪膀胱,浑浊的尿液顺着竹筒流进火药堆——这是矿工防止火药受潮的土法子。
\"轰!\"
西南方突然传来闷响,所有人瞬间抄起武器。周锐的飞刀钉在门框上颤动,刀柄红绸像团凝固的血。李铁军扑到窗边,看见三百米外升起黄色烟雾——是赵大勇布置的诡雷被触发了。
\"不是追兵。\"陆远山放下望远镜,\"野猪踩了绊线。\"他转身时腰间的手榴弹撞在供桌角,木柄裂开条细缝。李铁军瞳孔骤缩,抄起竹筒冲过去:\"别动!\"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腰带。他单膝跪地,用匕首尖轻轻挑开松动的木柄。受潮的火药结成块状,只要轻轻晃动就会...忽然想起王把头被炸碎的下半身,握着匕首的手开始发抖。
\"让我来。\"苏红不知何时蹲在旁边,手术剪精准夹住雷管引线。这个总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的战地医生,此刻眼睛亮得吓人。李铁军闻到淡淡的酒精味,恍惚想起战前在北平药房见过的玻璃瓶。
战术演练安排在子夜。林婉如把缴获的怀表贴在耳边听秒针走动,赵大勇的枪口挂着半块砖头练臂力。李铁军正在给土炸弹安装绊发装置,忽然听见周锐的怒喝:\"你找死啊!\"
新兵柱子满脸通红地站在弹药箱旁,手里攥着颗哑火的手榴弹。木柄上的生产日期显示是去年太原兵工厂的批次,引信盖不知何时被拧开了。
\"都别动!\"李铁军抢上前夺过手榴弹,指尖摸到发黏的防潮蜡。他想起三天前被哑弹炸断腿的通讯员,牙关咬得咯吱响。铜哨含进嘴里,咸腥味在舌尖漫开,这是矿工检查哑炮时的习惯。
破庙忽然安静得可怕。陆远山的影子投在斑驳壁画上,持枪的飞天正在褪色。李铁军跪坐在蒲团上,用匕首小心刮开木柄末端,引信线潮湿得像浸过水的棉绳。
\"要爆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李铁军却露出笑容,挑出段干燥的引信芯。当蓝色火花顺着铜丝窜进竹筒时,二十六个土炸弹在月光下泛起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