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山,山腰。
重甲军士,身骑战马,他们面前是一丈半被砍出来的空地。
绿豆大的雨珠,自天空无情下坠,冲刷着地上的鲜血。
十几条人命,在一次冲锋中死去。
空白地带下的树林里。
窦从死死地盯着山上的人,他狠狠吐出一口吐沫:“他娘的,重甲军,中计了!”
武夫厮杀不怕人多,一品境界一重天,不是空话。
可再强大的武夫,也不敢跟体术超群兼修阵法的军士对敌。
军士无畏,修行合击阵法,全部力量分散或汇聚在一个军士身上,短时间内挥出一击,十名九品军士诛杀一位七品武夫,不是难事。
两百名重甲军利用山势在高处盯着,好似野狼盯着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窦从身后玄教徒紧张询问:“坛主,怎么办?咱们撤还是?”
“撤个屁,你以为山上有敌军,山下就没了。”窦从目光移动,看向山路处,有几十匹马车,踏破夜色,堵到他们身后。
他紧紧衣袖,望着前方:“防守这么严,怕是吃定咱们了,难道是那小子把咱们卖了?该死!”
“退是不好退,山下已经成了一个渔网,一旦咱们退下去,怕是立马有高手冲杀上来,要将咱们围死!”
他扭头盯着半山腰的重甲营:“冲!那人肯定在山顶,只有向上冲,山下人慌乱上来营救的时候,咱们才有机会找到空隙逃出去。”
“兄弟们,以我为首,咱们冲杀上去,为了大商!九死无悔!”
他身后不知窦从心思的玄教教众目光如炬,举起手中武器,向山上而去。
“为了大商!九死无悔!”这是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
死亡间隔地带之上。
郑力夫冷冷盯着从暗林里冲出的人,他手中鎏金长杆铜锤高举,冷眼怒吼:“上马,准备冲刺!”
他手下亲卫抬头望天,上前小声开口:“大人,雨太大了,山间路滑,血水浸泡,山间泥泞地形成陷马地,战马冲刺阵营很容易混乱!”
重甲营强大,一在战马冲刺,二在阵法聚力。
强大是强大,可缺陷也很多,一旦阵型错乱,阵法不攻自破,威力锐减。
郑力夫伸出右手,望着击打在手臂上的雨水,微微点头:“军士听令,下马,换阻敌阵法,不可让他们上前一步!”
两方再战一起,终究是重甲营占据地利优势,挡住玄教攻击。
可破釜沉舟的玄教教众哪怕退去,依旧带走不少重甲营兄弟性命。
郑力夫心里着急,望着死去的弟兄,四处查看:“该死的叶刘京,他去了哪?”
山上战况激烈。
半山腰,两支队伍半路相见。
安明平跳开马车帘,盯着面前少年:“见过大世子,本以为咱们目的不同,不应该在此相见的!您比我早出城,现在应该在山上。”
“不同也相同!”大世子回话:“不是遇见,是我在此等你!”
“话不投机,不必多言!”
“能否请五剑先生,放我弟弟一条命,他对望溪并无恶意,那天的事不怪他!”
“不怪他,却是因他而起。”安明平摇头。
“我这一生,已经了无牵挂……”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了无牵挂谁都不怕,谁要拦他,用命来拦。
大世子目光冰冷,四周气温都下降一丝,他手按在腰间:“真的不能商量?”
“人死可以复生否?”安明平反问。
“不可,可五剑先生你的想法并不公平。”
“何为公平?”
“你也清楚,你想要杀擒虎只是为了泄愤,这件事不是他去,也会有另一个人去,真正元凶并不是他!”
安明平随意挥手,面前车帘迎风声而断。
他摇头开口:“不重要,重要的是都要死!”
大世子手握重剑,他在犹豫是现在冲杀安明平,还是先上山。
安明平是诗书传家的安家异类,他是安家这一代唯一不喜读书,却喜欢练武的人。
安家乃世家,文官世家,这种家族多会豢养一些外姓武夫,跟皇家所用手法大致相同,先利诱培养出牵挂后,多威逼。
不同的是,安家多少代人,只读诗书从无练武之人。
唯独到安明平这一代,出了一个他。
他是有名的剑痴,一生前二十年与家庭对抗,无奈读书考上举人,结婚生子后才有自己的自由。
二十五岁正式练剑,三十岁入境,修行五年才修成武道九品。
不仅惹得外人耻笑,就连家里兄弟也对他少有笑容,就算有也是嘲笑。
可之后……
一年一品!
如今他已经有四品境界。
更是在三十六岁,悟出自己的五剑,他去年东行,五剑斩落五位五品高手,被江湖人称五剑先生。
大世子亲自来,就是畏惧这位五剑先生。
五剑杀五位五品,这是事实,却不是他的真正实力。
当日那五剑出得轻松,谁知道他有没有……第六剑?
两支队伍僵持在路上。
直到。
“砰砰!”一块大石头从山上垂直落下。
大世子顺着石头向上看,看见站在树下的少年:“叶刘京?你怎么在这?”
消失许久的叶刘京身穿蓑衣,他的笑容隐藏在斗笠之下:“见过大世子,见过五剑先生。”
“我昨晚上从东王府出来,就一直藏在山上,等两位前来!”
五剑先生目光落在他身上,皱眉开口:“好重的戾气!”
“当差杀人,难免要凶一点,五剑先生莫怪。”叶刘京表情未变,依旧笑脸说话。
“你来是劝我们?”五剑先生抬头看他。
叶刘京依旧摇头:“诸位各有目的,又各有各的原因,要让我一个武道后辈的小子来劝,我自觉没这个能力!”
“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要回禀给大世子!”
“山上的人是重甲营,他们以前乃是左军的,现在……隶属于禁军!”
大世子目光收敛,抬头询问:“禁军?陛下的人?”
叶刘京回答:“对,是陛下临时派给我们绣衣卫的人,可禁军跟绣衣卫乃是同级,人家手里有兵权听不听我们的,都不一定!”
大世子冷哼一声:“难道,他们要抓擒虎去上京城?”
“为何?”安明平突然询问。
“此刻长寿山上所有人都以为那宝贝在擒虎身上,玄教打得越凶,他们就越是相信。”
大世子调转马头,心中暗道不好:“擒虎有危险!”
五剑先生手中的剑,暂且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周擒虎在重甲营手里。
他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快速向山上奔去。
安明平想到这一关节,微微低头,他手按在大腿上,身后有一个桃木箱子缓慢竖起。
安明平站起出马车,一步踏空,桃木剑盒内,一把流光宝剑落在他脚下。
他双手向后,无数雨滴从他身侧流过。
安明平抬头,独自一人,向山上去了。
山路无人。
叶刘京跳跃到树上盯着山上战斗,他闭上眼,取出藏在鞋子里的匕首。
低头轻语。
“也该我饱餐一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