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帝听完大理寺卿的话之后，勃然大怒，将宣明殿前的砚台打翻在地：“太傅，你可知道此事关系到玄商国上百世家，此次世家科举意义非凡，你就非得要跟朕过不去么！”
景文帝向来崇尚修身养性，已经很多年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科举关系到国之根本，而且此次参加科举的人并非寻常布衣，而是玄商国的各方世家，这些世家要么就是家里特别有钱，要么就是官宦之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确实让皇家的颜面受损。
并且还堂而皇之将景文帝当年起兵谋反之事指了出来，分明就是没有给景文帝留半分面子。
陈清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景文帝向来对他所做之事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一次，他做得确实有些过了，以至于内阁之中陈清的幕僚都不敢为他求情，生怕景文帝一怒之下就将此事迁怒于他们身上。
明哲保身，是谁都懂的道理。
陈清自然也明白。
可这罪他不能认，一旦认下来了，只怕他这内阁首辅的位置就不保了。
他仍旧不肯改口：“皇上！老臣殚精竭虑这么多年，一心只为玄商国跟皇上，绝无可能做出此等事情！还请皇上明察！若是皇上不相信老臣，老臣就只能一死了之了！”
陈清心里想的是，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打感情牌。
云姝对这般行为是嗤之以鼻的。
冲云昨日确实是烧毁了多出来的那一份试卷，可是陈清没有想到的是梁氏书局要刊印这么多的试卷，一定会先打版，也就是预先试印一份试卷，确保雕版没有问题。
而这一份打版的试卷在打版结束之后便被随意处理掉了。
云姝在去往梁氏书局之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提前让封离趁他们大闹梁氏书局的时候，找出来了这一份打版的试卷。
所以就算是苟啸天来参加了考试，也会多出来了一份试卷。
而昨日她也是拿着这一份试卷找到了冲云，告诉冲云若是他不翻供，那便是欺君之罪，倘若他翻供了，或许罪责还会减轻一点，到底如何抉择，冲云心里自然是知道的。
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死罪，翻供之后，只要他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陈清身上，那么至少还能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这便是惜命之人的弱点。
弱点可以为陈清所用，也可以为云姝所用。
今日金吾卫搜出来的这份试卷，也是云姝让萧少钦放在陈府的。
云姝笑了笑，嘴角弧度轻蔑：“太傅，你认罪或者不认罪，证据就摆在面前，皇上，沈大人是被冤枉的！还有冲云，他敢于在说出真相，不畏权贵，虽说他昨日一时糊涂犯了错，可亡羊补牢，知错能改，还请皇上开恩，减轻责罚！”
事情反转如此之快，内阁众人一时都还没反应过来。
前一秒他们还在议论着此事到底应不应该将云姝一并责罚，可现在要议论的却是该如何处置陈清了。
景文帝喉结滚了滚，正欲开口责罚，这时有一个小太监进来通传道：“启禀皇上，吏部侍郎许大人在宣明殿外求见！”
“宣。”景文帝道。
云姝不由得往殿外看了一眼，许开霁来了……
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见许开霁手臂上缠了绷带，面无表情走进了宣明殿，背后还跟着卫侯爷。
卫侯爷似乎是一夜只见消瘦了不少，脸上爬满了皱纹，活像老树皮一般，头发也花白了，之前的便便大腹看起来也小了一圈，面色蜡黄，似乎是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卫侯爷受伤带着镣铐，颇为吃力地跟在许开霁身后，走进了宣明殿。
“这又是闹哪一出？”景文帝打量了许开霁和卫侯爷两人一眼。
许开霁捂着手臂，跪下回话道：“启禀皇上，太傅是冤枉的，陈府上的那份试卷是卫侯爷放进去的，今日下官瞧见卫侯爷在陈府外偷偷摸摸的，上前查看，岂料卫侯爷手中竟然握着匕首，刺中了下官的手臂，下官心中觉得蹊跷，便交了来了五城兵马司的人，结果一查便查出来卫侯爷栽赃陷害太傅！”
说完，他解开手臂处的绷带，只见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豁然露了出来。
五城兵马司的人跟着也将证物丞了上来，供述和许开霁大致一样。
景文帝听完，皱了皱眉头，看向正瑟瑟发抖的卫侯爷：“卫侯爷，你为何要陷害太傅？”
卫侯爷垂下头，如同一棵垂死的老树：“启禀皇上，臣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臣本意是想让泽儿高中，所以才故意篡改了试卷，又提前交给了泽儿一篇策论，事情暴露之后，臣怕查到臣身上来，这才……这才诬陷了太傅。”
说完，卫侯爷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瞪大了道：“但是臣不知道这试题背后竟然含沙射影到了皇族之事，臣就算是死也不敢置喙皇家的事情呐！泽儿是无辜的，还请皇上开恩！臣愿意以死谢罪！”
紧跟着，卫侯爷就趁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宣明殿内的柱子上。
刘和吓得手忙脚乱喊道：“快，快传太医！”
诸位大臣见状，都不忍直视，纷纷捂住了眼睛，哀叹了一声。
唯有许开霁面不改色：“皇上，此事与太傅无关，全都是卫侯爷一人所为！”
景文帝看到卫侯爷惨死在宣明殿中，也喟叹了一声：“罢了，事情闹成这般模样，若是再查下去，还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进来！既然卫侯爷已经认罪，沈大人是无辜的，大理寺那边就赶紧将人放出来吧。”
“是。”大理寺卿道。
云姝狠狠瞪了许开霁一眼，真相如何，她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一样。
卫家分明就是受害者，卫侯爷就算是再傻，也不会不知道景文帝是如何登基的，况且卫侯爷身宽体胖，行动十分不便，又怎么能够刺伤许开霁呢？
还有卫家如今已经日渐式微，梁氏书局是京城中最大的书局，要在梁氏书局刊印三百多份试卷可需要不少钱，还要贿赂冲云，这些加在一起，卫家能不能拿得出这么多钱都是个问题！
这么多的疑点摆在这里，况且封离亲眼见到冲云昨日见了陈清。
若说是卫侯爷在背后作祟，云姝是一点都不信的！
可景文帝已经发话，并且话中之意是不想再继续追查此事，她也不能再继续说些什么了——至少，证明了沈宥之是清白的。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大理寺处理吧，世家科举一事，还得继续进行，沈大人，你已经搞砸了一次，第二次若是还搞砸，朕唯你是问！”
“是。”
“姝儿，你就不必再参与了。”
“是……”云姝上前回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