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之中,雪伦夫人脸上的狰狞黑蛇逐渐消退,它们向下收缩,回到了那尊洁白的骨雕之中。
随后,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雪伦夫人脸上写满了惊诧,她颤抖着将手伸入胸口的衣服,取出存放在口袋里的东西——那尊骨雕已经碎裂,原初魔女的发丝根根断裂,彻底失去了光彩。原本洁白妖异的骨质变得像朽木一般,腥臭难闻。
一位神明的雕塑突然碎裂,这本身就意味着许多事情。很多时候足以引起神明信徒的恐慌和信仰崩塌。
雪伦夫人跌坐在地上,撞倒了背后支撑盆栽的木架,那一盆苍翠的长青植物直接跌落在地,花盆和泥土撒了一地。巨大的噪音没有把洛里安和玛丽唤醒,他们都还陷在沉睡之中。
雪伦夫人花了半分钟才从地上站起来,她握着匕首,开始踌躇是否要继续执行原初魔女的指令。
她走回到床边,从柜子上捡起洛里安的外套,在心口处口袋的外侧,她看到了那枚带着翠绿宝石的胸针。
雪伦夫人把胸针握在手心,任由银亮的针尖刺穿了掌心。
啪嗒,啪嗒
鲜血从指尖不断垂落,坠在暗沉的木地板上。
雪伦夫人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她把匕首抛在地上,转过身朝着屋外跑去。
简单收拾行李后,雪伦夫人提着箱子,从窗户飞跃而出,撞破了玻璃,随后跌落在了外面的小路上。
耶德宅邸的四周缠绕着黑色的火焰和白色的冰霜,它们从屋檐和窗户的玻璃向上蔓延,让整座耶德宅邸都缓慢地燃烧了起来,像是被搁置在了铺满余烬的木炭之上。
远处雾茫茫的山丘渐渐浮现出来,雪伦夫人怔然,不知何时,这耶德宅邸居然脱离了原初魔女的掌控,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这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雪伦夫人咬着牙,再也顾不上许多,坚定地朝着北边逃去。
洛里安在意识空间里看到了最恢弘的夜色。它从耶德宅邸的上空倾覆而下,覆盖在所有的事物之上,甚至将原初魔女所在的区域摧毁——洛里安还没回过神来,两位神明之间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原初魔女的真身停留在极远的地方,只是借助雪伦夫人的肉身将力量降临到了耶德宅邸内部。而黑夜女神,祂的真身似乎就在廷根附近。
双方能够投注的力量极为悬殊,原初魔女和她的那张朽木王座悄无声息间就被毁灭,化成了细小的灰烬。
空旷的空间内只剩下了洛里安一个人,他仰起头,看到幕布般的黑夜亮起许多星辰。那些繁星逐渐向内收束,最后化作了黑色长裙上的浩繁装饰,黑夜女神的身影也随之浮现。
那是一位以月为枕的黑色古典长裙女郎,她的衣物层叠却不繁复,镶嵌着点点星辉,仿佛深夜的天空,她的身体较为虚化,有往外荡出涟漪的迹象,她的脸庞仿佛蒙着层层薄纱,朦胧却异常秀美。
“我上次来到这里,是与烈阳争斗,当时你还在沉睡。这次是与原初魔女。”
“许多目光已经注意到你,廷根不再安全了。”
黑夜女神的嘴唇自然没有动弹,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回响。她的话却让洛里安感到惊悚,什么叫廷根已经不再安全了。
“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在注视我吗?”洛里安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焦虑情绪正在增长。
“不能。”
洛里安没有泄气,反而继续问道:“霍恩海姆提醒过我,必须在晋升序列六之后前往北海,我觉得这也许和廷根不再安全有关,我该相信他吗?”
“不管事实如何,你都必须在一个月之内离开廷根。否则星空之上的敌人会朝你而来,神战可能因此爆发。”
黑夜女神少见地沉默了片刻,她静静地飘在天空中,像是一尊静谧的石像。这一次她的回答没有形成声音,而是直接在洛里安心中响起:
“我听说你带着某种命运,是超越一切的俯视者。你了解这个世界的过去与未来,在这些事情上没有人比你更为清楚。”
“你为什么会向我寻求建议,不怕我与原初魔女一样操控你吗?”
“在现存的诸神之中,我最相信你。”洛里安苦笑了一下:“而且未来你会有许多机缘,我想不需要打我的主意。”
不知为何,洛里安觉得黑夜女神似乎轻松了一些。尽管没有任何神情上的变化,但洛里安就是觉得祂的灵性更加稳固了。
就好像洛里安的认可对她而言也有着某种意义。
不,应该是洛里安对她前程的乐观态度让黑夜女神感到轻松了一些。
加上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让洛里安隐隐的怀疑了起来。
(难道她知道我看过原着?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洛里安斟酌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我的确知道一些关于未来的预言,需要告诉你吗?”
“不,按你的想法继续下去。我一旦知晓,会扭曲你所知的一切,就好像一束光会被黑洞牵引一样,那时候预言就失去了意义。”
黑夜女神的语气很平静,这恐怕也是祂没打算对洛里安动手的原因。归根结底祂是人类的守护者,只要知道未来并非毫无希望就够了。
“明白。无论如何,多谢你。”
洛里安诚恳道谢,顺便做了一个黑夜教会祈祷的手势。
黑夜女神并未回答,她的那座巨大神像渐渐被夜色包裹。整片夜空也不断浓缩,塌陷,最后汇聚成一个深黑的点,连带着神像一同消失无踪。
阳光重新投进了卧室内,神像离开的那一刻,耶德宅邸外部的黑色火焰也逐渐褪去,向下收缩,焦炭重新变回了木柴,石砖也变得光洁。整座宅邸的温度缓缓降回正常。
洛里安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卧室里一片狼藉,地上有血迹和一把匕首,那座盆栽倒在地上,根系中的泥土撒了一地。
洛里安慢悠悠地下床,他拿起外套,发现那枚胸针已经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