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给你讲讲阿姨的过去吧……”
梁玉洁靠在沙发靠背上，轻轻仰着头，露出怀念的表情。
“阿姨在高中的时候有个特别特别好的朋友，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她每个月初会走很远很远的路，然后坐很长时间的公交车，从小村子里来到城市里，然后一待就是一个月。”
“她是个很自强的女孩，学习成绩真的很好，阿姨当年差着她很远。她想当考清华北大，想要当大律师，想要在城市里买房子，然后把父母和弟弟都接过来，一起住。”
“那个年代，一个落后的村子，理所当然的有些重男轻女的家庭，不过好在她的弟弟很喜欢她这个姐姐，是个好孩子，父母给他的好东西，他会悄悄分给姐姐。”
“我想……这也说明了，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
梁玉洁露出了一丝丝笑意，庄霖想着，她也很喜欢那个女孩吧。
“她挺冒失的，”似乎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梁玉洁露出了笑容，“很内向，但又胆子挺大，学习有问题虽然紧张但一定会去找老师问，哆哆嗦嗦的手把题目递过去，然后颤颤巍巍的声音说：‘老老老师，这个我有些、有些不懂……’然后老师冲她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这时候她才发现，她把题拿反了，整个人都突然就红透了……”
停顿片刻，梁玉洁的收去了笑容，继续讲：“外面来了一个年轻的实习男老师，听说他也是村子里出来的，很努力，受人资助一路向上，奖学金拿了很多，改善了自己的生活，接触到这个相似的女孩后，心生怜悯，便对她很照顾。”
“早上会给她多带一个鸡蛋，晚上放学前会送她一袋牛奶，学习上也经常给她开小灶，不过也只有她那么积极会去办公室就是了……”
“明明一切都很好，她本来贫瘠的身体健康很多，长得越发可爱，成绩也越来越好，笑容更多了……”
梁玉洁的神色变得冷漠下来，似乎有怒意烧在胸中。
“几个女学生，嫉妒她，造谣她和那个男老师的关系不正当，那时候各种肮脏的谣言……”梁玉洁看向庄霖，“就同现在的你一样。”
“她很难过，我有和他那些人吵架，但她很坚强，说没事，她不在乎……”
庄霖感觉有些不对劲，不在乎，这……
“她说只要她不在乎，就不会有影响，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所以，一切照旧。”
“那位老师不住在学校宿舍，也不是班主任，平时和学生的走动也不算太多，所以比较过分的谣言也没有落进他耳朵里。也可能是他本就是一心扑在学习和上进上的人，察言观色的能力也不算很强吧，看不出她有什么变化，就觉得没事。”
“我有想过是不是得和老师谈谈，至少也该跟那个年轻老师说一声，她依旧是那三个字，不在乎。”
梁玉洁说那三个字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似乎有着一股怒意，庄霖心生寒意，他终于知道梁玉洁听到自己说不在乎的时候为什么表情不善。
“谣言越传越过分，甚至有人添了细节，越传越远，她一直说不在乎，也撑得过去。”
“可是，由于我和她关系好，我也一并被造谣了，虽然不是很严重的那种，我也有反驳，但她还是过意不过去，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的‘不在乎’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她哭泣，她向我道歉，她和其他人反驳，但没人理她，变本加厉地嘲笑和造谣，有人对她的出身、家庭造谣，被同村的人听说了，她父母知道了，不愿她再去上学丢人现眼。”
梁玉洁的情绪变得激动，拳头攥地很紧。
“她的弟弟不信自己那么好的姐姐会做那些事情，为了她和父母反驳争执，阻碍他父母将她嫁给老男人，结果那一日为了她被喝醉酒的父亲打断了腿，最终还是帮助她跑了出来。”
“她整夜整夜的跑呀，没有钱坐公交，就披星戴月走了几十公里，回到了学校，可是……”
梁玉洁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声音不再激动，而是浑身散发一种无力感，
“她找不到那位很照顾她的老师，而学校的其他老师找上了她，他们问她，那个年轻的男老师对她做了什么？不要怕，都说出来……她这才知道，那位怜悯她，照顾她的年轻老师，因为谣言被举报了，被抓走 了，一切的努力，功亏一篑，在那个年代，传播度那么广的谣言……她觉得，她毁掉了那位老师的人生。”
庄霖有些难以呼吸，女孩很清楚他们这样的人，走到那种地步需要迈出多大的努力，她正是那么做的，可……正是她，毁掉了自己的恩师，自己的最后心理防线。
“我想那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那个时候，谣言四起，我也受到波及，反驳时候被人打了，我听说她回来了，就赶紧去找她，而刚刚听到恩师被抓走的她，看到了带着伤走来的我，她……”
梁玉洁闭上了眼睛，神色痛苦，艰难的开口：“一头撞死在墙上。”
办公室里很沉默，庄霖合不上嘴，呼吸急促，但似乎又没有吸入任何空气，窒息感萦绕心头。
戚轻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故事，小学时候有个小男生对她死缠烂打，她讨厌他，便随口拿他身上的一句谣言劝退他，回去跟梁玉洁讲，梁玉洁直接给了戚轻一个巴掌，然后便和她讲了这个故事。
那时候她还小，有些细节梁玉洁没有同她讲，如今再听一遍，心里的气愤和悲伤难以压制，她将自己代入到了当时的母亲身上，她能想象到母亲当时的绝望，看着好友当场撞死墙头……
戚轻紧紧咬住嘴唇，似乎有血渗出，“不在乎”，像啊，太像了，若是庄霖这样死在她的面前，她……
庄霖明白了此时事件的严重性，不只是在于当下，而是发展下去，很严重。
他依旧不觉得自己会寻死，可他不能打包票，若是父母、戚轻一家、宋小江温暖还有篮球队那些朋友出事……
肮脏的谣言一旦有了发展趋势，那是其实恐怖的。
我们不能拿生命安全去赌这种事情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一旦发展不受控制，那……
梁玉洁就是要庄霖知道，但凡和校园欺凌挂钩的，绝对不能轻视，它们不分轻重，最终结果都会毁掉一个人，甚至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