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日,“前程号”破开湛蓝的海水,夕阳下沉,海平面以上的天空染上一层清透的暖红色调。
游轮将于一小时后靠岸。
程榆汌换上蓝绸唐装褂子,1米78的身型在老人里算高大,棱角分明的五官虽已暮气十足,眉眼间依稀能窥见年轻时的风采。
管家赵叔躬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答案和他猜得一样,白芙拒绝见他。
他想见她。
阔别20多年,仅仅在远处见过几次,她连近身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程榆汌不是老糊涂,心如明镜。
既然白芙荤素不吃,古稀之年的他想强硬一回。
这次行程,明面是坐自家游轮环游世界,实际是去枫叶国将白芙接上船。
一旦游轮靠岸,程榆汌安排好的车队会在码头接他,直接去白芙的住处。
离港口还有半小时。
城市就在前方。
游轮破浪而行,巨鲸在不远处伴行,另一侧是一艘私人游艇。
傅怀宙手持高倍望远镜,挨个儿搜索。
“诶,”黄总白他一眼,“你看那么仔细干嘛?”
傅怀宙哼的一声:“你懂什么,我就看看程斯樾眼珠子在哪间房,万一被我找着了?我想确定她是否安全。”
黄总嫌弃:“我求你别看了,刚才我还看见有个房间上演真人版动物世界呢。”
“?”
黄总摸摸鼻子,脑海里净是香艳画面,“你懂的。公人母人,上演动物世界。”
“艹,你他妈偷窥狂吧!”傅怀宙扔下望远镜,不想再脏了自己的眼。
估摸着程斯樾没那么快,两人的plan A是这样的:游轮靠岸后,派人冲卡上船,直奔程斯樾房间,把小姑娘劫走。
几十个人的团队,已经在码头跃跃欲试。
黄总开的是专业讨债公司,当年在宁城帮一个二代追回九位数电诈资金而声名大噪。
二代够意思,直接分了他一半。
有了第一桶金,黄总追债事业蒸蒸日上,逐步跨出国门,走向国际。
“那是什么?”黄总抬手指天。
傅怀宙重新架起望远镜,“直升机?”
他将望远镜倍率调节环调到最高。
“卧槽!!!程斯樾!!!”
黄总抢过望远镜,看清直升飞机上的男人,震惊不已。
“程总…他连半小时都等不了吗?!”
傅怀宙:“跟你说了,船上那姑娘是他侄女。”
黄总把望远镜往傅怀宙怀里一塞,拉下脸:“傅怀宙,咱俩认识那么多年,你连兄弟都糊弄?”
傅怀宙护住差点飞出游艇的望远镜,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侄女?”黄总重重咬字,“据我所知,程总对他亲侄女可不会那么紧张。”
黄总指的是程斯樾亲大哥的女儿程杳杳。
某一年暑假,程杳杳去枫叶国参加夏令营。
接送大巴遭遇车祸,程斯樾托正好在枫叶国参加展会的傅怀宙去问情况。
事情处理好,程杳杳没大碍,程斯樾再没管了。
黄总记得当天傅怀宙约他喝酒,还吐槽程斯樾甩手掌柜,好歹是亲侄女。
傅怀宙和程斯樾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对程斯樾家里的事了解不多。
程斯樾和他说过没血缘关系。
但姑娘也姓程,不是侄女那是啥?
黄总:“亲侄女在程家自己的游轮,程总犯得着坐直升飞机救人?傅怀宙啊傅怀宙,我真想撬开你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木鱼!”
傅怀宙不解:“那是啥?”
黄总一口气:“是女儿被拐后终于找回,惶惶终日心惊胆战、动不动就怕女儿失踪、见不得女儿受一点委屈、女儿但凡喊一句疼他都会应激发作的男——妈——妈!”
“……”
直升飞机径直降落在游轮上的黄色目标圈。
螺旋桨卷起巨大的风浪,男人眼底尽是疲色,青黑胡渣冒头,风浪吹不走他周身的颓唐。
闻讯前来的游轮安保人员将他围住。
程斯樾不耐,眸子透出狠厉:“不怕死就上来。”
程榆汌贴身保镖匆匆赶来,驱散没有眼力见的安保:“小少爷,您怎么来了?”
程斯樾懒得废话,只道:“朋友新买的直升机,我在天上遛个弯,就看到咱家游轮了。”
“……”保镖露出“信你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的眼神,但他的声带被拉上拉链,仿佛多说一句,就会被眼前人扔进海里。
.
叩叩叩。
敲门声一下高过一下。
吴助理余光瞥见程斯樾的脸色,拿起手机:“老板,我打房间电话。”
电话一样没人接。
男人眉头堆成川字。
齐鸣和周勤撸袖子跃跃欲试,胸腔里跳动的是将功抵罪的心。
输入密码,门被反锁。
不知是不是齐鸣的错觉,老板在看到门是反锁,竟然松了口气?
又进不去,他在高兴什么?
程斯樾拿出套房钥匙卡,三两下解锁。
齐鸣和周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套房门。
进门才发现,门口不光抵着一张桌子,还有椅子和沙发。
臭丫头安全意识够可以的。
程斯樾示意众人等在门外,他喊了一声程墨的小名,走进套房内的卧室。
女孩子身上套着从衣橱里翻出来的男款睡衣,身子歪在床边侧躺着,被子揉成一团抱在怀里,睡得昏天暗地。
时间定格。
程斯樾驻足站了一会,甚至听到了她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累的。
在海上划了那么久救生艇,害怕和彷徨强烈冲击她的神经。
他又走近一些,视线一寸寸扫过她身上。
看清楚她的状况后,程斯樾面色大变。
白嫩的小脸布满淤青,嘴角裂开,脖子布满红色抓痕,手背更是肿了起来。
他连人带被子把她横打抱起,径直走出房间。
这破地儿不能再待了!
从不露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这一次真的后怕。
守在门外的众人围了上来。
许是睡得不踏实,她无意识地抬手揪住他的衣襟,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小脸深深嵌入他的胸膛,继续睡觉。
齐鸣扫过程斯樾的脸,那一瞬间,他窥见了程斯樾黑眸中的一抹柔色。
原来老板那么在意程小姐。
电梯下到G层。
守在那的几人是程堂的保镖,众人看见程斯樾怀里抱着的人,皆是一惊。
光天化日,人就这么被抢走了。
保镖面如死灰,今日将是他们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天。
没人敢上前和活阎王抢人。
“小叔——!您怎么来了?”
游轮甲板,程堂脸上挂着晚辈迎长辈的笑,闻讯赶来。
程斯樾抱着人,紧了紧被子,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少装。”
程榆汌不在,这里只有叔侄二人。
程堂懒得演了,摆烂:“小叔,您知道爷爷想干嘛?”
程斯樾不理会,把程墨抱进直升飞机,安顿好。
他重新走到程堂身边,“我爸就算明天去泰国变性,我也不拦他。”
“……”
他还是人吗?!程堂当即脸绿了。
“爷爷想去找你妈复婚!”程堂几乎是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