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不要慌乱,一定会有办法的。我闭上眼睛,慢慢的调整呼吸。但是感觉每一次呼吸到的空气都比上一次要少。无论我们怎么努力调整,事实是吸进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
老油子坐不住了,对着我们说:“难道我们就要坐在这里等死?”
我也毫无头绪,不知该怎么办。
宽子挠了挠头,说:“在这里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往铁门附近走吧。铁门毕竟和外面相通,在门缝里多少会进来些空气的。”
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只好同意。于是我试图站起来,可是还没等站起来,就感觉头脚发软,头重脚轻,差点摔倒。
不好!症状开始体现了。我们三个相互搀扶着,朝着铁门走去。路上一个哭喊着乱跑的女人把宽子撞倒在地,我们扶了半天都没把他扶起来。我们感觉越来越胸闷气短,可是绝不能让宽子躺在这里。在这里,一闭眼恐怕就是永远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宽子拉起来,拍拍他的脸。宽子晃了晃头,仿佛这样做能让自己舒服一些。我们互相鼓励着,继续往铁门走。我脚下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差点把我绊倒。不用想,一定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趴在地上。洞里黑乎乎的,也不知道这人是死是活。可我真的不敢俯下身去看看这人是死是活,这样会消耗更多的氧气。
我们好不容易来到了铁门旁边,发现铁门旁边的人更多,原来大家和我们想的一样。很多人躺在地上,气息奄奄,面色由红色变成紫蓝色,口角的唾沫由白变红渗着血丝,还有不少人已无声地扑伏到别人身上,地下躺着的人已经叠了好几层。我想,压在下面的人不被憋死恐怕也会被压死了。
老油子奋力推开几具不知是尸体还是活人的人,挤到铁门门缝前。把鼻子凑过去了一下。然后看向我们的眼睛都亮了,冲我们点了点头。我明白他的意思,这里应该有氧气。他不敢大声喊,是因为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谁了,而且谁也不会讲什么道德,如果他们知道这里还有一片可以呼吸的净土,一定会冲过来,抢夺这里。不是我们自私,当下的情况,恐怕谁也不会选择其他的路吧。
我艰难的挪过去,把鼻子凑过去。是的,这个门缝有一丝空气传过来。很微弱,但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救命的天堂啊。
我吸了两口,低头看见地上叠的一个人,眼睛大大的,看着我们呼吸的门缝,手还往前伸着,已经没有了呼吸。他可能和我们一样,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但身后不断有人试图往外冲,把他撞倒,压在下面。他无法起身,最后就这么失去了生的希望。他临死的时候一直看着那个门缝,天堂就在眼前,却在最近的地方倒下。这都是小鬼子造的孽。我抓紧洗了两下,赶紧让开,让宽子过去。然后我们三个就这样不停的轮换着。可惜好景不长,后面的人发现了我们三个的小秘密。有几个人凑过来,想把我们推开。宽子怒了:“干什么?有话说话,别推人啊。”
一个人的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指着宽子喊:“给老子滚开,不然我杀了你。”
宽子也不甘示弱:“好啊,你来试试。”
我感觉喘不上来气了,他们这么大声的喊,又产生了好多的二氧化碳。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要吵了,这个时候我们要想办法,团结一致才对,不要吵。”
我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我有钱,你们要多少?都给你们。”
我摇摇头,都什么时候了,钱有用吗?
没等我说话,后面冲上来两个人,一下把我撞倒在地,踩着我的身体往铁门那里挤。我试图站起来,宽子也伸手抓住我。可是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我努力了几次也没有站起来,被压在下面。宽子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拼命的把我往外拉,可是我身后的人太多了。
“起来,有人被压在下面啦。”老油子和宽子大声喊着。但是根本没有人听他们俩的,不断有人往我上面叠上来。
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最后听见了宽子和老油子的吼声:“都给我闪开,让我周哥站起来。我周哥要是有个闪失我让你们偿命!听到没有,我可真不客气了。”我非常感动,心中一股暖流在激荡。瞬间,我感觉身后的重量轻了一些。宽子,老油子,别那么大力气去喊,这得耗费多少氧气呀?又得增加多少二氧化碳啊。
这会不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眼看这个世界了?再见了,宽子,老油子,认识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这样想着,我失去了意识。
我这是在哪里?怎么这么吵?我死了吗?我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好似千斤重。好像魇住了一样,眼睛怎么也睁不开。耳边传来一阵清晰的声音,是两个人在争吵。一个是宽子的声音,另一个是陌生的。
宽子的声音底气很足:“我再说一遍,你听懂了没有?我周哥没死,他只是昏过去而已。”
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请你支持我们的工作,这个人已经没有了呼吸。为了防止瘟疫蔓延,我们必须得把他们的尸体带走,集中焚烧。”
“你放屁!”宽子快歇斯底里了,“我周哥没死!没死!你听到没有,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他命很硬的!他很快就会醒过来!”
陌生的声音却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请你让开,我们要工作。”
宽子大喊:“没看见那正在抢救呢吗?周哥是咱们民国的国家英雄,他打死了好多鬼子。你听懂了吗?”最后两句,宽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来的。
突然感觉到我的胸口好痛,而且好像有人在挤压我的胸。我终于可以睁开眼睛,好刺眼的光,这是在黑暗里呆久了的后遗症。过了一会,眼睛适应了光线,这里应该还是重庆。我还没有死,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