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公主看的头一张画,上面的荷叶浓绿青翠,荷花娇艳欲滴,还有一只蜻蜓悠悠然落在花上,那只蜻蜓画的真是好,工笔描边,蜻蜓翅膀用淡彩轻染,那种轻盈而剔透的感觉非常真实。
阿青觉得整张画上最好的就是这只蜻蜓了。
文安公主笑着问身边的杨夫人:“你看怎么样?”
杨夫人轻声说:“我看很好。”
果然不愧都是才女,这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文安公主问:“这是谁画的?”
人丛中有个姑娘脸色微红,腼腆的向前一步:“回公主的话,是我画的。”
“你是郭家二姑娘吧?你姐姐原先也常来玩儿。听说她嫁到丰瑞去了?”
郭二姑娘穿着一身桃粉色衣裙,梳着双鬟髻,头上系着一对玲珑的银铃铛花,瓜子脸儿。她细声细气的说:“公主记性真好,姐姐前几日还来信呢,说很想念京里的人。”
文安公主又看了一眼画:“你们姐妹是跟兰山先生学过画吧?徐兰山的虫草堪称一绝,我记得我那儿还收着一张他画的蟋蟀呢。”
被文安公主夸赞,郭二姑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我不及姐姐画的好,姐姐比我强多了。”
李思敏凑在阿青耳边小声说:“这傻丫头还乐呢,公主让画荷花,她把蜻蜓画的更好有什么用。”
“又不是考状元,画的高兴就行了。”
李思敏抿嘴笑:“旁人可不这么想的。”
文安公主又看下面的画,这一张是水墨。远处的烟柳,近处的花与叶,满纸只有墨色。可是层次分明,深浅均匀,阿青觉得这张也很不错。
文安公主却好象不是很喜欢,只是唔了一声,把画递给杨夫人:“你看呢?”
杨夫人也只是笑笑:“不错。”
文安公主都没问是谁画的,就把画放到一边了。
李思敏又和她咬耳朵:“画的这什么呀,觉得自己特别清高怎么着?真清高别来呀。画这灰不拉叽的。看着就让人提不起劲儿来。”
她们这样的心境是不喜欢,文安公主丧夫之后听说一直郁郁寡欢的,多半也不会喜欢水墨吧?相比起来。还是那色彩明丽鲜艳的更让人喜欢。
后头的几张也是各有特色,有一张是纯白描的笔法,将刚才的湖、荷花、画舫以及画舫上的人都画了上去,衣饰绘的大致不差。尤其是中间的文安公主,连她头上的簪子都绘出来了。虽然比牙签还显细,但是仍然十分精致。
这手功夫真是厉害,阿青在人丛中看了一眼,想看出是哪一位观察力这样细致入微。文安公主却转头说:“思敏,你的画技大有长进啊。”
李思敏笑着说:“您说叫我来陪着说话,我来了您偏偏跑了。我没事儿干嘛,就想把咱们今天游湖的事儿画下来。我也知道我这三脚猫的本事肯定博不着彩头,画回头我自己留着,回想今天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阿青十分诧异,她和李思敏认识日子也不短了,从来没听她说起过自己擅长画画。这一纸白描看起来只不过是简单墨线,可是没有数年的苦功,这些墨线哪能这么运转随意。
这姑娘嘴上说的好象自己不学无术一样,可是她既然在宫里陪三公主念书,想必琴棋书画这些也都专门有人在教。
“这个我看中了,不能给你。”文安公主吩咐齐尚宫:“这张先拿去,交待王师傅帮我仔细装裱。”
李思敏念念叨叨:“我还想把画拿回去给三公主看看呢,姑母您也太霸道了。”
文安公主根本不吃她这套:“你记性那么好,回头自己再照着临一张给她看就行了。”
“那您也不能白要我的画,把您那个紫竹雕的双鱼镇纸给我吧?”
“鬼丫头,就知道你早盯上我的东西了。”
文安公主再往下看,还有一副图非常的别出心裁,绘的是雨中的景色。今天明明是个响晴的好天气,这画的雨景却是别有风韵。
阿青突然就想到了“xx湖畔的下雨荷”……咳,好吧,脑洞略大。不过那个剧当年一播再播,阿青把一句“雨后新荷承恩露”记得的太清楚了,感觉那诗做的不是一般的肉麻,满嘴的牙都能给酸掉。
文安公主看着那画却说:“看着这画,我倒盼着下雨了。”
李思敏说:“这还不容易,打发人去司天监问问这个月会不会下雨,等到下雨的时候,您再请我们来赏一次不就得了?雨中游湖,一定别有意趣。”
被李思敏这么一说,连阿青也有点憧憬。她还没有在雨中乘过船游过湖呢,那种无边细雨,接天莲叶的感觉,一定非常有诗意。
当然文安公主府不见得有机会再来,但是城里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赏荷花。如果李思谌回来了,也许他们可以一起去。就象那一次上元节,他们在船上一起赏灯时那样。
看完了画再看诗。诗就没有画这么好看了,文安公主和杨夫人很快把一迭纸都翻过了,招呼大家一起来看诗。
阿青也凑过去看。
诗做的都很规整,阿青觉得其中一首挺不错的,写的是荷的品质高洁,但是文安公主和杨夫人一起挑中了另一首。
这首字不如那一首好看,遣词用字也不如那一首冼炼。文安公主和杨夫人在这上面的造诣肯定不是阿青能比的,她俩一起挑中这首,阿青想这一首一定有什么独到之处。
多半是大巧若拙?
可是做诗大巧若拙也就算了,这字也太拙了点吧?还不及阿青写的好看。
写这首诗的就是苏姑娘,她年纪确实是在场众人中最小的一个,文安公主笑着说了挑中她做的诗做魁首的原因:“她这个年纪能做诗已经难得了,今天来的各位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只怕都做不出这样的诗来。”
“没错。”李思敏煞有介事的点头:“我现在都做不出来。”
画的魁首则是被那一幅雨荷图给拔了去。文安公主答应了要送彩头,果然是出手不凡。诗的魁首得的是一方玉砚,而画的魁首得的是一只绘兰草的玛瑙笔洗。
乍一看笔洗不及玉砚的价值,可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只笔洗上的兰草并不是绘上去的,而是天然生就的。兰叶,兰花,还有旁边的一块山石,都惟妙惟肖,十分逼真。
众人羡慕的围在一起赏鉴这两样东西,连齐尚宫说宴席已备请她们入席都顾不上了。
等众人离开聆风亭的时候,李思敏扯了一下阿青,小声问她:“那位夫人是谁?你认得她吗?”
阿青也同样小声说:“之前见过一面,只知道这位夫人姓杨。”
李思敏这么长袖善舞的人都不认得杨夫人,可见她之前应该极少在人前露面。
而李思敏这会儿也在想,这位杨夫人气度出众,虽然面容看不清,但必定是位大美人。这样一位人物,怎么可能籍籍无名呢?从来没听文安公主提过,也从来没有见过她。
太奇怪了,李思敏决心回去以后就打听打听,她既然和文安公主看来交情莫逆,两个人年纪又相当,那打听起来就不费力。
拿定了主意,李思敏就不再为这件事情纠结了。
公主府的宴席自然不同一般,不是那种肥腻丰厚的大鱼大肉,也不是摆了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而是每人一几,四个小菜,精致清淡。李思敏特意和阿青挨着坐,每吃一道菜都要同她一起品评品评。
阿青觉得素什锦做的好,李思敏喜欢那道琉璃虾。
“回头我问问齐尚宫,让厨房把这两个菜的菜谱抄给我们,回家也可以试着做了,就是怕做的不如这里好吃。”
“素什锦的料很紧要,”阿青比李思敏内行:“而琉璃虾要看熬糖的火侯,火侯稍欠一些糖汁就不脆,火侯过一些糖就要发苦了。所以素什锦只要找齐了料就成,不难做,但琉璃虾如果不找象样的厨子,一定会砸锅的。”
“青姐你会不会?”
“可能做的没有这个好吃。”阿青确实没做过这么考校火侯功夫的菜,一个人也做不来,得搭配一个烧火有默契的。赵妈妈可能做得出来,但是这种菜一个人做出来的是一个味儿。
“下次去庄子上,咱们再一起钓鱼吃吧。”李思敏挺想念城外的庄子。在那儿特别自在,跟阿青一起说话也好一起游玩也好,都特别自在一点都不费心力。尤其是阿青做的一道汤,她后来找人再做也没做出那个味儿来。就象阿青说的,明明用料都是一样的,可是阿青做的汤就特别清爽鲜美,李思敏另找人做的汤就腻的喝不下,哪怕用勺把上面的一层油都撇去了也不行。
坐在她们对面的那姑娘就是穿橙红衫子的细长眼的那一位,看阿青和李思敏的眼神透着一股不以为然的冷诮,仿佛觉得这两个只知道谈论吃的大俗人拉低了她的格调一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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