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关,终于想通了?要开口了?”
老何把整个身体懒懒地铺在椅子上,他的脸上满是熬夜的油光和疲惫,不过,目光里却全无疲累。
案子顺利侦破,嫌疑人归案,所有的证据和流程都在稳步落实,等把证据连同嫌疑人一同带回去,这个案子就完全搞定了。
从接到报案戚敏失踪,到现在区区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完美破获,还是相当有成就感的。
眼前这个人,他从第一眼见,就凭着职业的敏锐认定了对方,果不其然,就是他干的。
他冷冷地望着秦关,“你一直拒不招供,跟个粪坑里的钉子一样,又臭又硬,还又戳人,给你送饭的小年轻一个个都被你骂,刺猬一样,怎么,现在终于想通了?主动来找我?”
秦关坐在对面,他深呼吸,再深呼吸,费力地咽唾沫。
这是他努力争取来的机会——何志胜终于肯来见他,终于肯认真听他说话了。
他为这次谈话准备了很久,这三天时间,除了最初的激动崩溃,后面他都在思考,他来来回回思考了几百遍,才终于有了对应之策。
现在的情况虽然险峻,但,冷静地跳出来,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一个辩护律师,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喝点水,不急,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
老何示意旁边的年轻记录员将水杯递给秦关。
秦关伸出手去接水杯。
头顶的灯光雪亮,白色的一次性纸杯在灯下闪着耀眼的光——他的一双手也完完全全暴露在光芒下。
秦关目光落到自己手上,一瞬间愣了。
在被关押的这几天里,他满心都是慌乱,纠结,崩溃,绝望,他根本就不曾注意过自身的变化。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自己。
他那双曾经引以为傲的手,颀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和徐如意恋爱时,她曾说过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手,干净,修长。
这双手也多次被戚敏轻轻抚摸,夸赞:“秦关,你这手长得可真好看哎,一看就是个霸道总裁!”
但现在,那双手已经完全变了。
它们瘦了一圈,因为脂肪骤然减少的缘故,手背只剩一层皮,手骨节便显得粗大难看了。
那曾经白净的皮肤也不再干净,似乎蒙上了一层灰尘,秦关用力掸,搓,也搓不掉那些灰和乱七八糟的痕迹,指甲疯了一般飞长,指甲缝隙里,更是藏着一叠叠的污垢。
这哪里还是自己那高贵的手?引以为傲的手?
“喏,就知道你缺面镜子,特地给你带来了,”老何说着,竟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面镜子,推给秦关。
秦关接过那面小镜子,本能地对准自己的脸——他已经很多天没看过自己了。
镜子里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头发凌乱,油腻,肮脏,整张脸粗糙,涂着一层厚实的粘糊糊的颓丧,脸庞凹陷,胡子拉碴,方才双手在脸上搓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条条醒目的污垢。
他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秦关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头原本早就想好的对应之策随着那点倔强,在不受控制地坍塌,瓦解。
他成了这副鬼样子!
他是谁,是这个城市的上流人物,是住着大平层豪宅的贵族,是全身名牌前程似锦的着名律师!
“多看看,记住你现在这样子,这已经算好看了,哎呀,后面才糟糕呢。”老何笑。
是的,他没有吓唬他。
接下来,秦关只会变得更糟。
杀人抛尸,这个罪会怎么判,作为专业律师,他比谁都清楚。
要么死刑,要么这一辈子都在牢里度过——监狱是什么地方,那是人间炼狱。
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这不是他!
“拿走!拿走!”秦关崩溃地丢掉镜子,如临大敌地扫开它,扫到角落里发出一声清脆的绝望的开裂声,“拿开!拿开!”
那不是他,绝不是!
椅子也被踢开,被铐住双手的秦关如同一个误入绝境的孩子,凄惶地大叫,“那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这样子的!”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彻底乱了。
他怎能接受?
多年前,在那个穷山沟里,老师领着岳父到他家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自己的人生要走上一条顺坦大道了。
为了这条大道,他费尽了心思,他扫除了一切障碍,甚至包括自己的疯子娘——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都是为了如今他期望的生活,他梦想中的生活!
他的前途本该一片光明的——不论是继续在事务所干,还是跳槽另立门户。
可是现在……
“不是,这不是我,不是的……”秦关大喊,腕上的手铐捶打着桌面,发出铿锵聒噪的声响。
老何冷眼盯着他发疯,等他终于吼完才开口,“行了,别再想着玩花样了,你心里清楚,人证物证什么都齐了,你交不交待都那么回事,何必费这个力气?老老实实从头说吧!”
是的,他说的没错,什么花样都救不了他了。
秦关整个人如烂泥一般,瘫坐在了椅子上。
“我交代,我什么都说,从头到尾,任何一个细节我都不会隐瞒……但是,这个案子并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徐如意也有份,她一直都在参与,而且,她有帮手……”
“秦关说你早知道他出轨,暗地里有找人帮忙对付他,在案发之前就有,简单点说,他声称你有参与,你有帮手,”
齐队端着茶杯,慢悠悠呷了一口。
杯中绿茶早就凉透了。
所谓的“一点点小问题问完就走”,事实上他已经坐了一个小时左右。
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徐如意的脸,“我们也已经找到了那个人,你想见见他吗?”
这是试探?
还是认真的?
徐如意抬眼,淡淡地回望着对方,短暂的愣怔后,她苦笑,“是秦关说的?如果我早知道他出轨,怎么可能还和他好好生活?他出差当天,我还送他和戚敏下楼,如果我知道,我能忍受?”
“一般人是不能忍受的,除非早已经有了对付对方的手段和方法,卧薪尝胆嘛,忍一忍也是可以做到的,何况还有帮手,”齐队笑笑,他抬腕看看手表,“这会儿他应该快到我们局里了,你想去见见吗?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他又问了一次。
再扯开话题,就愈发显出自己心虚了。
徐如意淡然点头,起身,“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去见见我这个帮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