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酒气的米宏才,一进家门,就歪倒在了沙发上,半眯着眼睛,还连打了几个酒嗝。
“怎么又喝这么多酒。”汪碧蝶皱了皱眉,起身把窗户全开了,才挑了个离米宏才最远的地方重新坐下。
“应酬,应酬……”米宏才歪靠着,又打了个嗝,屋里酒气越发浓重,“给我来杯水,再弄两个包子,光喝酒了,都没吃饱。”
汪碧蝶磨磨蹭蹭地起身,去厨房倒了杯凉开水出来,塞到米宏才的手上,“大晚上的,哪里来的包子,你以为我是那个谁啊,做包子这种粗活儿,我可做不来。”
“怎么又提她啊,都几十年前的事儿了。”米宏才咕嘟咕嘟一杯凉水下肚,稍稍解了点儿渴,也清醒了些。
米钰从米宏才进屋开始,就一直远远站着,怕被酒气熏到。这会儿室内空气流通起来,酒味儿散了些,才往沙发边走了走,开口道:“爸,下午不是和你打电话说了,我在枢店影视城那儿,看到米红豆了,还穿着戏服。她是不是去拍戏了?是不是要做明星了?”
“不可能,不可能。”米宏才摆摆手,把杯子往汪碧蝶那儿伸了伸,“再倒杯水,刚才的太冷,我要温的。没有包子,就随便弄点东西来吃。”
汪碧蝶没接杯子,有些没好气地说:“和你说了,别随便放李妈的假。现在没有佣人用,是要把我当佣人用吗?”
“哎,哎,你这说的什么话。”被这么一训,米宏才的酒醒了几分,摸了摸脑袋,摇摇晃晃地起身,自己去厨房,倒了杯热水喝。
水太烫,喝不了,米宏才醉醺醺的,一时也找不到凉水壶在哪儿。只能倒掉了半杯热水,直接从水龙头里接了自来水,杯子晃晃,一口喝了大半。
“爸,电饭锅旁边有半盒披萨。”米钰站在厨房门口,遥遥地指了指厨房的一角。
米宏才慢吞吞地挪过去,找到纸盒,打开瞅瞅,乐了:“不就是土家掉渣烧饼么。”说罢,也不管冷热,拿了一块就开吃。
米钰皱眉:“爸,说了多少遍了,这是披萨,不是什么烧饼。”
“好好好,不是烧饼,是洋烧饼。”米宏才大口咬了两口,又喝了一大口水,才接着说:“要我说啊,这还没土家掉渣烧饼好吃呢。那上面啊,都是新鲜的用孜然腌过的牛肉碎,配上肉松和蒜末,撒点粗盐粒胡椒粉和香葱,再烤一烤,哎哟,那叫个好吃。比你这涂了不知道啥东西,酸酸的饼好吃多了。”
“……”米钰简直都不爱和他说,哼了一声,回客厅坐回沙发上,压低声音对汪碧蝶说了一声:“好土。”
“别这么说你爸。”话是这样说,可汪碧蝶唇角微微弯起,很快又面色如常。
披萨冷了,上面番茄酱的酸味显得更重,米宏才不太吃得惯。不过还好,之前酒喝多了,这会儿味觉迟钝了不少,将就着也吃了几块。边吃边想着,还是外面小铺子里的土家掉渣烧饼好吃,长得和这个差不多,味道要棒多了。米宏才没发家那会儿,也就是个做小食店的,自然是对那些地道的本土小吃特别有感情,就是现在发达了,也不太吃得惯这些洋东西。不过汪碧蝶和米钰,一向是不会去那些小店吃东西的。
吃了披萨喝了水,米宏才酒劲儿消了不少,也开始犯困了,一摇三摆地出了厨房,就准备去睡觉了。
“爸!”米钰见米宏才要往楼上走了,不甘心地又喊住了他,“那个米红豆最近怎么样了,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米宏才瞅了一眼貌似正在认真看电视的汪碧蝶,咳了两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都两年多没见那孩子了,她现在不是应该还在读书么?”
米钰还没来得及接话呢,那边儿汪碧蝶把手上的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摔,也不看米宏才,只是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记得挺清楚啊,还那孩子。”
“哎,哎,米红豆,米红豆,我都好些年没见她了啊。上次还是她满十八的时候不是,后来也不用给抚养费了,就没见过嘛。”米宏才很是狗腿地坐回汪碧蝶身边,把遥控器捡起来,塞回了她手上。
“妈……”米钰郁闷,这是拈酸吃醋的时候么。
汪碧蝶看了一眼有点儿不高兴的女儿,也不再往大了闹腾,一手接走了遥控器,一手把米宏才推远了点儿:“算算,那个米红豆,应该已经毕业了。我可和你把话说在前面,她已经成年了,找不找到工作,找到什么样儿的工作,可都赖不上你,你别多管闲事。”
“哎,哎,知道,知道。”米宏才点头。
“爸,我今天真在枢店那边的一个剧组里看到米红豆了。要不你明天,帮我打个电话,问问那边?”米钰还是不死心,她虽然学的表演,可是才大二刚开学,也没什么机会进组。要是那个米红豆都能进组演戏,为什么不是她。
米宏才瞅了一眼没说话的汪碧蝶,摆摆手:“问啥类,她又不是学演戏的,随她去吧。”
“爸,该不会是你牵线让她去演戏的吧?”米钰眯眼,“要不你怎么老是推脱。”
“哎!你可别瞎说!”米宏才被惊了一头汗,这是晚上要睡地板的节奏啊,“我这是搞餐饮的,不是搞电影的。再说了,我要是有门路,可不得想着我的亲闺女吗,哪里会让她去。”
“她就不是你亲闺女了?”米钰很不爽。
“亲闺女是说你呢,说你呢。她……哎,反正我也管不上她。”米宏才这点说的倒是真话。自从他和王琳月离婚之后,虽然两个人都还在江城,但是就再也没见过面。倒是米红豆,还见过几回。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那当妈的和她说过啥,小时候见面,两父女就热络不起来,到大些了,就更没话说了。这女儿啊,有跟没似的,哪里比得上一直在眼前长大的米钰那么贴心。
“那你帮不帮我问啊!我真觉得是她!”米钰可不会被米宏才这么打打哈哈就给忽悠过去。
“哎呀,是不是又能怎么样呢。”米宏才还记得上次和米红豆见面,两人面对面,喝了杯咖啡,都没说两句话,最后米红豆还给他了一张银行卡,那卡,是他和王琳月离婚之后,特地给办的,里面是他那些年每个月打过去的抚养费。其实,汪碧蝶管得严,就算米宏才发家了,餐饮连锁店做起来了,每个月打过去的抚养费,也就几百。就这么些钱,这十多年,她们居然一直没动过,都放在卡上,最后一起给还回来了。米宏才推让着不肯收,结果米红豆就起身直接走了,他只能把卡收了下来。虽然这么些年,米宏才一直没见过王琳月,但是大概也能猜到,她一个单身女人带个孩子,不容易。可如果当初就不想收抚养费,为何不当初就拒绝,偏偏要等米红豆满了十八岁,一次性把从未动过的卡,给还过来呢。米宏才一直没想明白,心中总是有点疙瘩,所以后来,也没再联系那边。这会儿米钰非得让他去打听消息,他其实,真的不太乐意啊。
抚养费被退回来的事情,米宏才一直没和汪碧蝶米钰说,一来是米宏才自己都没想明白,二来嘛则是因为莫名觉得有些丢脸。所以这会儿,米钰完全不懂一向顺着她的米宏才为何纠结推诿,就更不开心了。“如果我眼花,那也就算了。如果真是她,凭什么她一个学画画的能进组,我这个学表演的没戏拍啊。要真是她,爸你就给我去说说,让她把我也推荐进组呗。”
“我和那边,都没什么联系了,就算真是她,她能听我的吗?再说了,你还记不记得,你们总共也就见过一次面,就是你八岁的时候,刚知道有这么个姐姐,闹着要她来参加你的生日会。结果呢,她弄伤了肩膀,你们也再没一起玩儿过。要不是前两年,我去见她那次,你偷偷跟着我,你连她长大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就那么远远地隔着咖啡厅的玻璃看了几眼,你觉得你今天真没看错人?”米宏才是很宠米钰这个女儿,可是他又不是个傻子,这会儿听着女儿有些耍赖的说法,也真是拿她没办法。
有些话,他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米钰小时候,是一直不知道在汪碧蝶之前,米宏才还有个妻子有个女儿的。一直到她快八岁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去店里玩儿的时候,就听着人说起了。回来一番闹腾不说,还坚持要见见那个素未蒙面大她三岁的姐姐。人呢,米宏才最后是给她接回来了。可是没几个小时,就在后厨弄伤了肩膀,一身的血。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原本还小,见米宏才还算能亲热一些的米红豆,后来就老冷着脸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后来米钰再也没吵着闹着要见米红豆了,人也好生老实了一阵子。说是说不小心在后厨弄伤的,米宏才,也是希望是这样的。本就不太相干的两个家庭,更加地,不太相干了。这会儿,就算米红豆真的去演戏了,愿不愿意帮这个妹妹……米宏才看,悬。
“那肩膀……她也说是她自己不小心,玩疯了才撞翻了东西,划伤的。”米钰一跺脚,“反正我不管,你得给我问,不问清楚,我觉都睡不好了!”
米钰又何尝不明白,如果咖位不够,别说往剧组塞人,就算只是给合作过的导演编剧引见人,别人也未必给这个面子。可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如果米红豆真的在剧组,引见什么的,用的都是米红豆的面子,成了,自然是最好,就算不成,那也关不着米钰的事儿。大不了,就继续当做,生活里没有米红豆那么个人呗。
“哎……”米宏才还想再推,却被汪碧蝶给打断了。
“孩子说让你问,你就去问。问一下能少你一斤肉啊!”汪碧蝶抓着遥控器,抬手关了电视,“都早点去睡,明天起了,你就去问,问好了,再去公司。”
“还是妈妈最好了!”米钰一脸喜色地扑过去抱住了汪碧蝶的腰,示威一般冲米宏才吐了吐舌头。
“行……行……”米宏才总是那么怕老婆。问就问吧,反正不问明白也总不能安生。
“你”汪碧蝶隔空点了点正起身准备去洗澡睡觉的米宏才,“睡客房,酒味太重,我睡不着。”
米宏才嗅嗅身上,无辜道:“不重啊,洗个澡,就没味道了。”
汪碧蝶摇头:“客房。”说罢,也不管都站不太稳的米宏才,拉着米钰,就上楼去了。
客房的被褥好像有一阵子没晒过了。米宏才躺在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一直难以入睡。之前听汪碧蝶和米钰的意思,米红豆已经毕业了啊,也不知道,找了个什么工作。再想想王琳月,以前自己开个小食铺,想要扩张,出去应酬的时候。回来,总有温着的茶水解酒,蒸笼里还有热着的点心。王琳月做的包子,也是一绝啊。可是,不管怎么说,当初她不肯再生个男孩子,就是不对啊,不然这会儿,她就能跟着自己住大房子了嘛。不过呢,还是汪碧蝶漂亮啊。米宏才脑袋里一个念头,跟着另一个念头,许久都没有睡着。
这一晚,睡不着的,可不止米宏才一个人。
洗了两次澡,做了两顿饭的米红豆,实在是有些困,支撑着第三次进浴室简单地冲洗了一下,倒在床上,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只是,迷迷糊糊地,好像听到旁边悉悉索索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刨东西的声音,久久不停,越听越觉得寒掺,米红豆一个激灵,困意消散,翻身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