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美由纪小姐一脚踏进东京宪兵司令部大院的时候,皇宫护城河西南段沿河马路边的绿化带外侧,正停着一辆白色轿车。一个漂亮的女人,坐在驾驶位置上,抱着方向盘,焦急地向绿化带外张望。
约莫等了20分钟,一个黑影从护城河爬上河堤,穿过绿化带,跑向白色轿车。
女人立即打开车门,让浑身是水的黑影钻进汽车里。黑影前后望了望,对女人说:“开车吧!”
女人发动汽车,亮起车灯,驾车朝前驶去。
“简之,今天可真够悬的!你……你没有受伤吧?”女人腾出一只手,握住男子的手背。
“我没事。你呢,诗鹤?”刘简之抚摸着孟诗鹤的手。
“后背上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明天还得找宋督导去上药。”
“这么干不行,得想个办法。”刘简之说。“高桥圭夫有了无线电侦测车,每次发报都很危险。”
“你终于明白了?我说需要技术手段,你说我异想天开。”孟诗鹤说。“你该和姜夔好好谈谈。现在科技日新月异,我们不能栽在科技手上。”
“你是对的!”刘简之叹口气说。
孟诗鹤把车靠边停了下来。
“下车!”孟诗鹤说。
孟诗鹤和刘简之推门下车,朝马路对面走去。那里有一条不长的小巷,不多时,两人又从小巷里穿出来,来到一条路灯稀疏的大街上。
孟诗鹤朝大街上驶过的出租车招手。
一辆计程车开来停下。
刘简之和孟诗鹤坐进汽车后排。
“你们去哪儿?”司机问。
“去银座电影院,看电影。”孟诗鹤说。
司机开着车朝银座方向驶去。
“刚刚眼镜桥那边响枪,是怎么回事?”司机问。
“我们也听见了响枪。你们出租车司机消息灵通,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孟诗鹤问。
“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到处都有宪兵查车。”司机说。
“宪兵现在还在查车吗?查车的话,我们就赶不上看电影了。”孟诗鹤说。
“刚刚看见那些检查站都撤了。”司机说。
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着刘简之的脸。从上车开始,刘简之一直没有说话。
司机住了嘴,加快了车速。
此前几年,电影在日本得到了迅速发展,重要影片陆续上映,看电影成为东京市民最受欢迎的业余生活方式。
司机把车开到银座电影院的时候,正逢电影散场。电影院的出口人流外涌,等待进场的人群聚集在大门口,人山人海。
“谢谢!”孟诗鹤付钱给司机,和刘简之一前一后地从汽车后座走下,走上电影院的台阶。
一对夫妇带着六、七岁左右的孩子走进出租车。母亲拉开车门,让孩子钻进车内。
孩子突然说:“座椅上有水!”
母亲用手一摸:“是啊,司机,这座椅上怎么有水?”
司机转过身,伸手摸了一下。说,“对不起,一定是刚才那对夫妇……要不,你们坐下一辆车吧?”
父亲说:“算了算了,这么多人等车,你把孩子抱在身上,将就一下吧。”
母亲坐上车,然后孩子坐了上去,母亲将孩子抱起。父亲替她们关上车门,然后坐在副驾位置。
“实在不好意思!”司机朝父亲表示了歉意,问:“你们去哪里?”
此时,电影院的夜场门票早已售罄,刘简之从票贩子手上买了两张票。孟诗鹤则跑到隔壁商场买了一套衣服,然后进电影院待了五分钟,又悄悄溜出来,走到地铁口的停车坪找到自己的汽车,朝家开去。
幸好,高桥圭夫的汽车不在。一定是在打捞汽车……刘简之心想。他把车停下,扶着孟诗鹤下了车,回身朝街对面的高桥良子家望了一眼。
高桥良子家的灯光已经关闭,看不到任何动静。
刘简之扶着孟诗鹤一前一后地脱鞋进屋,顺手打开灯。
“你冻坏了吧?快洗澡换衣。”孟诗鹤说。
“我看看你后背上的伤口。”刘简之说。
孟诗鹤脱下衣服,白纱布覆盖的伤口果然有血渗出来。
“伤口裂开了,我先给你换药。”刘简之说。
“你先去洗澡,我明天自己去医院找宋春萍换,你快去吧!”
“不行,必须马上处理一下!”
刘简之走上楼,打开卧室的电灯,脱掉身上的衣服。孟诗鹤跟着走了进来。
刘简之找出急救包,给孟诗鹤包扎伤口。
“整个都裂开了。”刘简之说,要是让良子看见,说给高桥圭夫听,高桥圭夫一定会起疑心的。”
“我会注意的。”孟诗鹤说。“不知这时候,汪精卫的那个机要秘书,被抓到没有?”
“他跑不了。”刘简之说。
汽车灯光射进屋里,紧接着传来汽车的引擎声。
“高桥圭夫回来了。”孟诗鹤说。
“关灯!”刘简之说。
孟诗鹤关了卧室的灯,走到窗前,把窗帘拉起一角,朝对面观望。
高桥圭夫的汽车慢慢停下,高桥圭夫下了车,站在车旁,向这边观望。
“他要干什么?”孟诗鹤问。
“他一定在想,刚才我们俩在干什么。”刘简之说。
只见高桥看了看手表,然后点燃了一支烟。
“高桥圭夫学会抽烟了?”孟诗鹤问。
“我从来没见高桥圭夫抽烟。”刘简之说。“他应该是压力太大了!只要我们不出事,他这个反情报课长,干不了几天。”
“为什么?”孟诗鹤问。
“没有成绩,便会解职!”刘简之说。
美由纪的采访,耗费了高桥圭夫20分钟时间,然后,应美由纪的要求,高桥圭夫又陪美由纪去了皇宫护城河现场。
“佐藤君今天怎么没来?”高桥圭夫问美由纪。“惊动了半个东京的事,佐藤君不感兴趣?”
“美惠子在家休养,佐藤君回家陪美惠子,有什么不对吗?你想人人都跟你一样,对太太不管不问?”美由纪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管不问?”高桥圭夫问。
“我听说你太太生孩子的时候,您就没陪在良子身边!”美由纪说。“还比如这时候,你还在瞎折腾!”
美由纪的解释,高桥圭夫自然不会相信。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佐藤彦二都会坐不住的。
“你在想什么?”美由纪问。
“没想什么。”
“你肯定在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佐藤彦二怎么不闻不问,对不对?”
“照理说,他应该……”
“下班的时候,我就跟佐藤彦二说好了,今天晚上,出了任何事情,都由我来处理。他的任务是照顾好太太。”
“是吗?”
美由纪和高桥圭夫走到护城河边。
“高桥中佐,你能确定中国间谍还在车里面吗?”美由纪问。
“我不能确定。谜底要等到天亮以后,把车捞上来才能知道。”高桥圭夫说。
“逼死中国间谍,也算你们反情报课的成就吧?”美由纪说,“你想让我怎么报道这次事件?我可不想为你们宪兵司令部歌功颂德。”
“你随便写好了。”高桥圭夫笑笑说。
突然传来喧哗声。
“什么事?”高桥圭夫问。
牛岛小队长跑过来说:“有几位报社的记者,要求采访。”
“你觉得我应该接受他们的采访吗?”高桥圭夫眯着眼睛,隔着镜片问美由纪。
“这是你的事。不过……”
“不过什么?”
“他们可不能帮你破译中国间谍的密码。”美由纪说。
高桥圭夫转头对牛岛小队长说:“你告诉他们,案件正在调查,目前我们不接受采访。”
“是!”牛岛看了美由纪一眼,朝喧哗处走去。
高桥突然掏出一张纸,递给美由纪。
“这是什么?”美由纪问。
“中国间谍刚刚拍发的密电。”高桥圭夫说。
“刚刚?”美由纪瞪大眼睛。
“是。”高桥圭夫说。“可疑汽车冲进护城河后不到5分钟,我们就截获了这份电文。”
“你是说,车里的间谍逃了?”美由纪问。
“没有你说的这么离奇。我们查过了,发报机的地址,离这里有超过10分钟的车程。”高桥圭夫说。
“你的意思是,中国间谍不止一个人?”美由纪问。
“显而易见。”高桥圭夫说。
美由纪将电文还给高桥圭夫。
“怎么了?”高桥圭夫问。
“这份电文是用来转移你们视线的。这东西我破不了,只怕发报员也不知道自己发出了些什么。”美由纪说。
美由纪的判断居然跟自己一样,这令高桥圭夫吃惊不小。
“高桥圭夫到底在想什么,站了这么久?”孟诗鹤问。
“高桥圭夫多半在想,护城河里的汽车,是不是与我们有关。”刘简之说。“你是不是觉得他对我们还有怀疑?”
“极有可能。”孟诗鹤说。
高桥圭夫突然掐灭了烟头,转身走进了屋子。
“一天结束了。”刘简之舒了口气,走进浴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