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两位未来的宰相,现在我们再来说在此期间发生在一位现任宰相和一位前宰相之间的事儿。
这年十月,开封府接到已故的前宰相薛居正的孙子薛安上的一封状纸,他要告的人是他的嫡母、他已故父亲薛惟吉的正妻柴氏。他说这个柴氏因为寡居多年便欲改嫁,而她要改嫁的人正是前宰相张齐贤。改嫁倒也没什么,可关键是柴氏要将家中的全部财产共计三万贯一并带走,而此时张齐贤派来迎亲的车队已经到了京城。如果事成,他和他的兄弟薛安民就将成为穷光蛋。
此时的开封知府是谁呢?宋朝的前参知政事大人寇准!前宰相薛居正的儿媳要带着家里的财产嫁给另一位前宰相张齐贤,而薛居正的孙子因为无法容忍家产被夺而要阻止这起婚事——这个超级大瓜让寇准瞬间就两眼放光。寇准倒也爽快,这案子他虽然接了下来但却直接上报给了赵恒。赵恒满脸黑线,相比起王钦若涉嫌受贿,这件事才是真的让他觉得有失朝廷体面,他随即命令御史台负责审理此案。
柴氏得知自己竟然被两个儿子给告了,愤怒之下她直接敲响了登闻鼓要告御状,赵恒不得已只得升殿听案。在审案现场,柴氏当即就给赵恒爆出了一个更大的猛料让现场吃瓜的朝中大臣们大呼过瘾。
柴氏说她也要告一个人,这人正是现任宰相向敏中。柴氏说,薛家这俩兄弟跟他父亲一样整日不务正业,就知道吃喝玩乐,眼看家里已经坐吃山空于是就想着要卖薛家的大房子,如此一来她又何处安生?所以她这才想着要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安其身。关键在于,薛家的这座当初被赵光义严令禁止买卖的宅子还真的就被薛家兄弟给卖了,而购买这个房子的人正是当朝的宰相向敏中。柴氏另外还说,这个向敏中简直是坏透了,他不但以低价购买了薛居正留给子孙们的豪宅,而且还想娶她这个腰缠万贯的中年贵妇为妻,可是她不肯,因为她的心中早就有了一个白马王子——老宰相张齐贤,所以向敏中因此怀恨在心便暗中唆使薛家兄弟去告自己。
什么?赵恒一听这些猛料差点当场晕倒!又是一个宰相!我这大宋朝的宰相最近都是怎么了?赵恒找来向敏中问他到底有没有此事,向敏中坦言自己确实是以五百万钱(五千贯)的价格购买了薛居正留下的豪宅,但他谋娶柴氏这事纯粹就是胡扯,因为他的妻子最近刚刚过世,他现在正处在悲痛欲绝的关口,根本没有心思想女人,更没心思再想着娶老婆。
赵恒顿时松了口气,虽然向敏中违反禁令购买了薛家的房子,可他还算诚实并未抵赖。有鉴于要维护朝廷和大臣的体面,赵恒也就准备将此事不了了之。可是,就在赵恒准备不再过问此事的时候,柴氏却再次敲响了登闻鼓。她要告的人还是向敏中,如果赵恒不给这事一个说法她就誓不罢休。
赵恒大怒,我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要为你们这些男女之间的破事而劳神费力,这简直是岂有此理!盛怒之下,赵恒直接命御史台将柴氏下狱审问!
在这个曾让无数英雄好汉都鬼哭狼嚎的牢狱之地,作为一介女流之辈的柴氏最终把什么事都给招了。她说自己之所以要连番敲响登闻鼓都是此时身在京城的张齐贤的儿子张宗诲教她这样干的,就连状词都是张宗诲教她说的。
随着这起案件更为深入地调查,更多的信息开始浮出水面:向敏中知道薛家的老房子是当初赵光义明令禁止买卖的,于是他就耍了一些手段。他先是以五百万钱购买了薛家的房子,然后又将房子以高价租赁给了薛家兄弟,而这个租金是以房价五百万钱每日日息两千钱的方式予以支付。
简单来说就是,向敏中给了薛家兄弟二人五百万文铜钱买了薛家的房子,然后薛家兄弟每天要给两千文铜钱的房租。如此一来,不满七年向敏中就可以收回买房的本金,到时候不但这五百万回来了,而且房子也归向敏中所有。如此看来,薛家兄弟还真的是败家子且既蠢又废,而向敏中更是一个十足的奸诈之徒。
此外,为了掩人耳目,更是为了某天事发之后免于被追究责任,向敏中在签署房屋买卖和租赁合同的时候有意变换了自己的笔迹。
另外,当初薛家兄弟状告柴氏要卷走家中的三万贯财产改嫁,但经过清点发现柴氏手中的财产其实只有两万贯。
当然,此案最重要的还是向敏中在这起案件里确实有失君子和臣子之道,他不但当了一回奸商,而且他明知薛家的房产被皇命禁止买卖却还是买了薛家的房产,这无异于是在公然藐视君上。
就在向敏中感觉满眼金星且天旋地转的时候,他最大的一颗灾星突然从天而降将他直接砸倒在地,而此人正是盐铁使王嗣宗。
王嗣宗因为平日里跟向敏中不对付且对其心怀忌恨,于是就决定要借着这个节骨眼再推向敏中一把。他私下里找到赵恒,对其说道:“陛下,你其实是被向敏中给骗了,他说他刚死了老婆没心情想女人,其实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实际上他已经跟驸马都尉王承衍的妹妹约好了婚事,就差哪天下聘礼了!”
赵恒大惊,他立马找来王氏当面询问此事的真假,而王氏则如实相告向敏中和她确实约好了婚事。这下赵恒真的是想当场晕倒了,他所无比信任和重用的向敏中竟然敢公然欺君,这可是让他伤透了心。爱之深,恨之切,赵恒的报复马上就来了。很快,一道皇命颁下:向敏中被罢免同平章事的宰相之职,然后调出京城到西北边关去为宋朝站岗放哨(出任永兴军节度使)。
宋朝的宰相在被拜相和罢相的时候都得有正式的公文,这个公文首先由皇帝本人给它定个调,如果是拜相则是溢美之词,如果是罢相则是此人的过失或其他罢相的理由,然后再由皇帝的那些笔杆子翰林学士或知制诰以书面的形式写出具体的公文内容。向敏中这回被罢相其公文就是由翰林学士宋白来写,也算是向敏中最近走霉运,这个宋白也是他的冤家。当初宋白找他借钱可向敏中却无情地拒绝了,这回老天爷开眼让宋白得到了一个可以公报私仇的机会,于是在向敏中的罢相公文里宋白就以皇帝的口吻送给了向敏中八个大字——“对朕食言,为臣自昧。”
这无疑就是在向全天下的人宣告他向敏中是一个欺君之人,是一个满嘴谎话的可耻之徒。廉耻之心尚存的向敏中听到这八个字后当场老泪纵横,整个人哭得是痛不欲生。
当然,因为此案被处罚的不会只有向敏中一人。张齐贤同样因为此案被责授为太常卿,他在西北地区的政务和军务大权也被一并剥夺,转而他又被调往西京洛阳府去躬身省罪。张齐贤的儿子张宗诲被削一任并贬为海州别驾。堪称此案“红颜祸水”的柴氏相对来说处罚较轻,她只是被罚铜八斤。薛安上就惨了一点,他被抽了五十鞭子,然后用柴氏的那笔钱赎回了自己的房子,同时赵恒再次严令薛家的老房子严禁私人买卖。
此案就此了结。
都说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草台班子,谁敢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