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绮双手交叠立在床榻前，岚采女唇角的讥讽显然没有在她心中激起一丝波澜。
“想不到第一个来冷宫看我的，竟然是你。”岚采女轻呵一声，唇角微斜：“也不枉你小时候我彻夜地熬着给你做百家被，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谢绮凝眉，并没有与她唠家常的意思：“我心中有些疑惑，所以想来问问你。”
“我还当你是真心关心我的。”岚采女的面孔上有一种病态的苍白：“知道冷宫的日子不好过，来都来了，也不知道给我带些吃的，定也是看我落魄了，见人下菜碟？”
“这宫中，有谁不是趋炎附势之辈。若非如此，我和我弟弟也不可能在这吃人的深宫中安然活下来。”谢绮反笑了一声，不急不躁，“这一切都是你们母子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我知你想问我什么，可是，”岚采女眼底的笑意藏匿着阴险与邪恶，“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谢绮并没有被她问倒，显然是有备而来：“你若告诉我实情，我能在宫外护着六弟站稳脚跟。”
岚采女不以为然：“我儿已是亲王，在皇室中也就比太子差了点，还需你一个皇宫的外嫁妇来帮衬？”
谢绮性格沉稳，并没有因此恼怒，反将这段时间的事情娓娓道来：
“六弟的确是亲王，可这样的亲王，在朝中总共有三位。二弟虽出身不好，可他生意遍布天下，有家有财有人脉。四弟出身显贵，有皇后和明家外戚两座靠山。不知六弟有谁支撑，一个被打入冷宫的母妃吗？”
岚采女病恹恹的面孔神色逐渐苍白，支着身子艰难靠在床榻上，显然被谢绮说中了痛点。
“宫中拢有四位正主，陛下、太后、皇后、太子，细想想，以你儿子绝情绝义的所作所为，现下哪位主子愿与他和平共处？”
转瞬，岚采女还是咧着唇笑：“是啊，但是，他们又能拿我们怎么样呢？我们不还是活下来了？”
谢绮冷眼：“你已是一个废人，他们的确没有必要拿你怎么样，但你的儿子无诏不能入宫，他又惹恼了明皇后母子，宫外却有无限种可能性。”
岚采女的笑意冷了下来，事态的发展显然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她受了刺激弓着身子想要下榻，双臂却连形销骨立的身形都支撑不了，顷刻间便从床榻上跌了下来。
谢绮继续道：“你拿捏着父皇的短处，以此来要挟饶你儿子一命并为他封王，父皇无奈照做了，可他转道就一同封了三位王爷。谢砀是留下一条命，可头先出宫开府时，我数次见他喝的烂醉被人从酒楼里扔到街上无人理会，他势单力薄，下人们也都是不忠心的，同桌的数十位世家公子没有一人上去帮忙的。
我还听说楚王府里一到夜里就闹鬼，说是一个侍妾害死了另外一个侍妾，冤魂将王府搅得天翻地覆，百姓们听闻此事都是指着鼻子骂的。一个皇子，哪怕是一个落魄的皇子，何至过得如此田地？”
岚采女骤闻噩耗，伏在地上发疯一般嚎叫狂笑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是她的儿子，是她拼了命，冒着大不敬和被人杀头的风险才保下的儿子。
她曾预想过做了亲王会是荣耀加身，又会是何等风光，所以她入了冷宫之后纵然她的儿子没有来看望过一次，她也是不怨的。
可再一次听到自己儿子的境遇竟如此艰难之时，仇怨与悔恨交织之下，岚采女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定是明家！京城的世家公子都是以明家马首是瞻的，定然是谢璂那个狗杂碎授意的，姓明的，我就算死了也要从坟堆里爬出来，将他扒皮抽筋，再喝光他的血！我要让明皇后不得好死！”
谢绮目光幽暗，淡漠而无情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母子陷害别人的时候，又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不过以我荣国公府的势力，若在宫外护着六弟不被明家欺辱，还是轻而易举的。不过要看你说的话是否是我想要的答案。”
岚采女目光森冷如嗜血的野兽一般，“你要说话算话！”
谢绮冷笑：“你先说说，你用了什么秘密来交换，让谢砀逃脱罪责的？”
一双狠戾毒辣的眸子最终归于黯淡，宛若深潭般久久沉寂之后，岚采女方才缓缓开口：
“我当日在御书房中，告诉了陛下有关于，当年端睿皇后之死的真相……”
谢绮眼角的霜冷逐渐褪去，与门外锐利森冷的那个男子一样，取而代之的是难以释怀的愤怒与偏执。
“宫中人都知道先皇后是得了心痹之症一夜突然崩逝的。那两日，陛下刚好陪着即将临盆的明贵人，也就是如今的明皇后出宫前往大相国寺为腹中即将的孩儿祈福，病发时宫中唯有太后支撑。先皇后仙逝一个时辰之后陛下方才回来，悔恨之余令皇后宫中所有人陪葬，有一人侥幸以假死躲过，那个人后来被我找到，证实是明皇后为了争宠谋夺后位，指使人下毒所为。”
门外廊下忽然传来一阵木头碎裂的声音，起伏不定难以控制的呼吸渐渐入耳，谢绮快步跑到门口将门栓放下，从里头将房门锁死。
“那位嬷嬷姓甚名谁，如今在哪？”
岚采女脸上也沾染了许多灰尘，又哭又笑：“那嬷嬷我只见过一面，用了重金才从她口中窍得这个秘密。原本是不想说的，可为了拿捏陛下拿捏皇室的颜面，只好连夜将这件事写成手书藏在某处，我威胁陛下，如若我儿性命不保，那这封信将会昭告天下。”
“不可能，父皇是天下之主，他如何会怕你这个阴毒的后宫妇人？”谢绮狠狠打断她：“纵然父皇知道母后之死的真相，他为何不追究？为何还要帮着明皇后去遮掩？”
“这件事你们姐弟两个都不知道吗？”岚采女感到不可思议。
“陛下登基前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正是娶了出身澜沧云家的女儿这才获得了南境军方的支持，陛下能够在夺嫡当中杀出一条血路，全靠着你们外祖一家鼎力相助，他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们外祖一家。若不是顾忌着朝野议论，你以为谢珏这个嫡子是怎么来的，这个储君之位又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