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底泛起层层波澜,陆致南的脸上浮现复杂的神情。
像是隐忍,像是心痛,又像故作从容。
倾听着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原本想说的话此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说,谢谢你;她说,不快乐。
只言片语,将她心中所想彻底暴露。
她只想,离开。
可是,不行。
秦家的那场宴会中,秦瑟将沈即安牵扯进来,纵使秦家已经倒台,但彻底查清秦家背后的所有势力之前,她只能留在他身边。
他不想那些痛苦经历在她身上重演。
刻意避开那双的盛满苍凉无助眼睛,他侧头看向窗边那棵叶片已有些焦黄的马醉木,枝影婆娑映在墙上,像极了他此刻解不开的心绪。
不知多久,陆致南敛去眼底所有的纠结和隐忍,像终于下定某种决心般抬起头。
“你四年间经历的事情,林绎查清了大半,幕后指使的人,找到了。”
他眉眼清冷,声音低沉坚定。
听到陆致南说的话,沈即安有些疑惑的皱皱眉头,随后便反应过来男人在说什么。
对于话题的突然转变,她稍稍感到意外。
尤其是提到这四年间经历的事情,她内心深处更是散发出隐隐的不安。
当所有不堪的经历已成过往,再忆起时,沈即安依旧难以释怀。
沈即安怔神。
原以为一切的不幸都起源于偶然,可现在陆致南却告诉她,其实一切都人的在算计之内,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以校园里忽起的谣言不是偶然,刻意的孤立霸凌也不是偶然,她遭遇的一切全都是有人在背后刻意操控的。
“是……谁?”
一切马上就要真相大白,她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可还是止不住颤抖。
陆致南咬着牙,藏于身侧的手传出一阵刺痛,他压抑着心中痉挛般的痛觉,表面神情如旧。
“秦瑟。”
当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时,眼前女孩的身形微不可察的晃动了一下。
晃动幅度很细微,如果不是他的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陆致南都会以为是幻觉。
沈即安忽然对着陆致南扯了扯嘴角,笑容里满是苦涩。
“你想说什么呢?陆致南。”
她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陆致南为什么会生硬的扯上这个话题。
男人抿了抿唇,眉目不惊,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不迫。
“需要你出具一份谅解书,保证不追究秦瑟的任何责任。”
陆致南没有丝毫犹豫,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有一瞬间,沈即安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的目光轻轻落在他俊逸的脸上打量着,明明他的面容与四年前一般无二,可是沈即安却忽是觉得他变了,变得不再像他。
“我凭什么要签?”
沈即安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陆致南你说过,做错事情的人要付出代价,你亲口说的。”
言语中尽是质问,她看向男人的眼神有些咄咄逼人,似乎是在审判男人的心。
这一刻,情绪不再沉寂,像突然误触到了情绪的阀门,积压在她心底许久的负面因子在此刻彻底爆发。
“陆致南,你要为了秦瑟违背你的原则吗?还是,只要是她,你就可以没有原则的纵容她做任何事?”
沈即安每说一句便上前一步,直至站在陆致南身前,能从他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才停住了脚。
灼热的目光忽然闯入陆致南眼中,烫的他下意识眨了下眼看向别处。
“谅解书我已经让林绎准备好了,你只需要在上面签字就可以了。”
“我说了,不签。”
这是沈即安与陆致南相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正面的冲突。
“沈即安,只是谅解书而已,你不会有任何的风险和损失,不要逼我。”
陆致南把谅解书从身后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
“你看一下。”
沈即安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一桩一件罗列的很清楚,全都是秦瑟干的好事。视线一一掠过,直到最后,她也没看到她最想看到那部分。
沈即安默默将视线收了回来。
“看过了,挺清楚的,够她进去几年了。”
沈即安咬牙切齿,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秦瑟不能去坐牢。”
他的话音未落,下一秒,破碎的纸片便从沈即安的指间溢出,呼呼啦啦散落在地上。
“可惜我只想让她坐牢,不仅如此,我还希望她双腿尽断,这辈子都跳不了舞。”
沈即安的双眼猩红,眼中蒙着一层阴翳,她嘴里说着诅咒的话语,周身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着。
陆致南没有理会沈即安的话,他径直从身后拿出另一份,放在桌上。
“没关系,我让林绎印了很多份,你可以慢慢撕。”
“好啊。”
沈即安讥笑答应着,神情看起来有些癫狂,她喘着粗气,用力的把装上的纸撕扯的稀碎,仿佛那就是秦瑟一般。
狭小的屋内,白纸纷飞,碎片像破败的羽毛一般落了满地。房间内所有可以拿起来的东西都成了她的目标。
沈即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这样的行为可以发泄内心的不满,摔砸东西的时候,她竟有些兴奋。
陆致南背过身,不去看满地狼藉。放在侧兜里微微颤抖的手却暴露他此时的隐忍和心痛。
不知过了多久,沈即安瘫在地上,似乎是累了。
她像是终于找回了一丝神志,看着满屋狼藉一片,她撑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良久之后,她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放我走,我就签。”
她拿尊严换自由。
“好。”
陆致南没有丝毫犹豫。
她缓缓起身,踩着地上的碎屑走至桌前。
拿起笔的那一刻,沈即安有些恍惚,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极长的梦,梦里的人和事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忽然抬头看着陆致南,眼眸里星星点点,像无数繁星落在一汪纯净的天池中。
视线交错那一刻,太阳忽然从云层后出来,阳光透着窗户,洒满全屋。
男人逆着光,沈即安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孔,那个披着光的身形缓缓与她记忆中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她忽然笑了。
“陆致南,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说完,不等她回答,她快速低下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像是害怕自己反悔一般。
可直至落笔的那一刻,她都没有听到陆致南的回答。
年少的那场暗恋,最终还是随着阳光下她落笔的动作,画上了句号。
……
沈即安将签好的文件推至他面前。
“签好了。你答应放我走,算数吗?”
良久的沉默后,男人缓缓开口,
“不算。”
他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