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舟,小心!”谢经年喊了一声。
有楚烟跟着,他不敢离开,指挥着随行的护卫去保护谢兰舟。
楚烟知道谢兰舟会功夫,却不知他功夫竟然这么好,几个眨眼之间,他已经到了石碑前,追着那个白色身影进了树林。
十几个护卫在后面紧紧相随。
“侯爷,不会有事吧?”楚烟问道。
谢经年生怕她被人掳走似的,紧紧牵着她的手。
“没事,不用担心,那人见了咱们就跑,肯定不是刺客,盗墓的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下进行,况且他身穿白衣,也不像是小偷小摸,流民匪寇,所以应该没有危险性。”
楚烟没想到他仅凭一个背影就能分析这么多,由衷佩服道:“侯爷真厉害。”
“这就厉害了?”谢经年笑道,“我真正厉害的你还没见识过。”
楚烟不知想到什么,红着脸娇嗔地晃了晃他的手:“侯爷别乱说,你夫人看着呢!”
“……”谢经年偏头看她,幽深凤眸中透着几分戏谑,“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带兵打仗。”
“啊?”楚烟的脸更红了。
谢经年哈哈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小姑娘年纪不大,思想还挺复杂。”
“……”楚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真是魔怔了,这几天净琢磨着跟侯爷圆房,听到什么都能联想到那上面去。
若只是在心里联想也就算了,可她偏偏还当着侯爷的面说出来。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可侯爷难道就没责任吗,他那样说,难道不是在故意误导她?
这么正经的一个人,原来也有不正经的时候。
老不正经!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先夫人的墓碑前,谢兰舟从树林里走出来,弯腰扶着膝盖喘气:“爹,没追到,人跑了。”
谢经年说:“跑了就跑了吧,应是与咱们不相干的,不必管他。”
谢兰舟却不甘心,指着墓碑前一堆灰烬:“你瞧,他给我娘烧了纸的,怎么会不相干?”
楚烟和谢经年都去看那堆灰烬,谢经年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
“还有些余温,确实是他烧的,不过也可能是烧错坟了。”
“怎么可能?”谢兰舟说,“谁家烧纸会烧错坟,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气,他家人总不可能跟我娘一天的忌日吧?
再说了,这一片都是咱们家的祖坟,他要是连祖坟的位置都弄错,那也太马虎了吧?”
谢经年不以为意:“你管他,他又没干坏事,就是烧了个纸,你就算抓到人又能把人怎么样?”
“我……”
谢兰舟话到嘴边,看了楚烟一眼又打住。
他爹说他娘就是西北边塞的一个孤女,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
他多少有点遗憾,小时候常常在心里想,他要是能有个舅舅,或者有个姨母什么的该多好,这样他就可以多知道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
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希望是西北来了什么人来祭拜母亲,可转念一想,别说西北不可能还有亲人,就算有,他们也不知道母亲葬在何处。
“算了,不管他了。”
他把没说出口的话咽回去,也把一个不可能的希望在心里埋葬。
“把这堆灰扫走吧!”他对二喜吩咐道。
二喜应声上前,却被谢经年拦住:“扫它干什么,既然烧给你母亲,就是你母亲的善缘,陌生人的善缘更难得。”
谢兰舟听他这么说,犹豫了一下,也就没再坚持,从怀里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给他母亲擦拭墓碑。
楚烟的目光跟随他的动作看过去,发现那墓碑上只简单刻着五个字——宇文怜之墓。
好奇怪。
一个嫁做人妇的女人死了,墓碑上居然没有冠以夫姓,也没有任何说明身份的东西。
楚烟心下疑惑,当着众人的面不好问出来,只能等回去后再问侯爷。
谢兰舟擦干净墓碑,让人把准备好的果品香烛摆好,自个跪在墓碑前,点燃了纸钱。
“娘,儿子来看您了……”
话一出口,他就哽咽住,大约旁边有人放不开,头也不回地摆手道:“你们走开,我和我娘说会儿话。”
谢经年眼里满是心疼,默默地带着楚烟和随从们走远了些。
楚烟回头望,见谢兰舟一身白衣跪坐在坟前,拨弄着那堆跳跃的火焰。
在他周围,旧年枯黄的草木和今春新发的草木掺杂在一起,中间点缀着一些鹅黄的蒲公英,山风拂过,新旧的草木和黄花,还有谢兰舟的白衣和火焰,都在风里飘飘摇摇。
萧瑟,荒凉,却又充满生命力。
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矛盾的美。
谢经年顺着楚烟的目光看过去,轻轻叹了口气:“今天也是兰舟的生辰,但他从懂事起就不再让家里为他庆贺生辰了。”
楚烟心头一跳,像是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
原来,谢兰舟的母亲和她的母亲一样,都是死于难产吗?
她不禁想起弟弟。
弟弟也是不过生辰的,每年母亲的忌日,他总愧疚地说是自己害死了母亲。
所以,谢兰舟也是这样想的吗?
“或许我们不该留他一个人在那边。”楚烟拉了拉谢经年的手,“我们应该去陪着他。”
谢经年迟疑道:“还是别去了吧,他别扭性子,每年都这样,不喜欢别人听到他和他母亲说话。”
“今年不一样,今年他有母亲了。”楚烟笑着说。
谢经年愣住,低下头认真看她。
向阳的山坡没有遮挡,春日的阳光整个落在她脸上,她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黑漆漆的圆杏眼在阳光下微微弯起,里面像波光粼粼的湖水,自己的影子就映在那湖水之中。
谢经年的心也在这个瞬间软成了一汪水。
他不能在随从面前失态,便牵着楚烟的手,往谢兰舟那边走回去。
谢兰舟正和母亲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回头看向两人,那双邪魅的狐狸眼此时却是眼尾泛红,闪着泪光。
他立刻转过去,抬手在眼睛上擦了擦:“我还没说完呢,你们怎么回来了?”
“没说完正好,我也说几句。”
楚烟在谢兰舟身边蹲下,拿了些纸钱扔进火堆里,对着那块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墓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