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陈启受了那镇山太保刘伯钦的好意,夜宿人家,又在晚饭时因为荤素之别遇上了难处。
陈启表现的面露难色,一番推辞过后,表示盛情难却之下,这荤也不是不能吃一吃的。
只可惜,就在陈启和刘伯钦俩人再次安坐,陈启伸出筷子,脸上平静,又带着一丝隐晦的不情愿之时。
老妇人却是在此时出了声。
“长老勿忧,老婆子这里倒是有素斋可以奉上。”
“母亲能从哪里寻来素斋?”刘伯钦闻言好奇道。
“欸,你莫问,且看好就是。”
老妇人微微一笑,和媳妇将厨房的铁锅卸下,用火烧了几遍,烧去油腻,又拿水刷洗,去了异味。
才将锅再次安回炉灶,烧了半锅滚水,下入山里采摘的野茶叶,煮成一锅茶汤备用。
又用黄粱粟米蒸了一锅饭,清水烫些晒干的山里野菜竹笋木耳一类。
最后将饭盛出,泡上茶水,铺上素菜,端在了陈启面前。
“长老慢用,这可是老婆子和儿妇亲自做的茶泡饭,还有些素菜,绝对没有占了油荤。”
老妇人热情道,“虽然说是客随主便,但也要宾主尽欢,岂有让长老破戒的道理。”
“…………”
看着眼前素色一片,毫无荤腥食欲的饭菜,上辈子无肉不欢,号称食肉星人的陈启内心面无表情。
“善哉善哉,多劳烦老夫人了。”
但为了不被可能存在的暗中观察的神仙怀疑暴露,陈启脸上还是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含泪吃起了素斋。
喂!我只是做做样子啊!不用这么大动干戈吧?大家一起吃吃肉,你好我好不方便吗?
明天我可是还要给你家老头念经的!皇帝都不差饿兵啊!
造孽啊!~
心里戴上了痛苦面具,表面上还是要强颜欢笑的陈启,向老妇人行了一礼感谢后,拿起筷子,端起了桌上的茶泡饭准备开造。
一旁的刘伯钦倒是个讲义气的,见陈启在吃素,就撤掉了已经炖烂了,香气扑鼻的虎肉。
另摆了一桌没盐没酱的老虎肉、香獐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点剁鹿肉干巴,满盘满碗的,陪着陈启吃起了素斋。
“………………”
瞥了一眼一旁的饭桌,上面满满当当的肉片,陈启内心极度无语。
不是,你俩母子合起来轮流搁这玩贫僧呐?
是人吗?
还摆了这么多盘,这么种类的肉?
当然,贫僧并不是馋了,只是好奇这些没吃过的肉都是什么味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心下吐槽的陈启眼不见心不烦,专心的端起自己的茶饭品尝起来。
出乎意料的,这茶饭竟然还不错。
茶水清香,虽然是山里采摘的野茶叶,倒是不输于那些茶园的名茶。
连带着普通的粱粟饭都变得香甜软糯。
烫熟的小菜也十分的清脆括爽,带着丝缕咸味,吃起来十分惬意。
不知不觉间,陈启硬是干掉了三大碗的茶饭,后补的几大盘烫菜。
见此,也没人恼怒,只欣喜于这素饭菜能合乎陈启的胃口。
饭后,天色昏黄,刘伯钦便引着陈启走出中宅,散步消食,向后院走去。
穿过夹道,有一间草屋,刘伯钦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只见那四壁上挂几张强弓硬弩,插几壶箭,过梁上搭两块血腥的虎皮,墙根头插着许多枪刀叉棒,正中间设两张椅子。
刘伯钦邀陈启坐会儿。
后世来的人,怎么可能拒绝这个强弓劲弩的诱惑呢?
陈启欣然接受,与刘伯钦聊起了这些弓弩刀枪,以及背后潜藏着的,刘伯钦山上打猎的故事。
兴到浓处,刘伯钦带着陈启来到一院内空旷处,立了箭靶,亲手教导起陈启弓箭之法。
虽然没多久就因为天色已黑,罢手返回,倒也让陈启好好过了下手瘾。
于是复转草屋,穿屋过后,来到一座大园子里。
丛丛菊蕊堆黄,树树枫杨挂赤。
还有肥鹿黄獐穿林打叶,也不怕人,还凑到陈启身旁好奇察看。
“太保家里,竟还养了这么多獐鹿?”
陈启将手搭在獐鹿的头上,一边摩挲挑逗,一边好奇道。
獐鹿这种动物,胆子忒小,容易受惊,在他那个时代,獐鹿的养殖可不容易。
“长老有所不知,”刘伯钦在一旁含笑道,“似长老在长安时见到的富贵人家,自然是在家中聚拢财宝。”
“在乡村庄园的,自会囤积粮食,像我们这些靠打猎吃饭的,也自是在家里养些山中小兽,以防天气有变,饭都吃不上啊。”
笑谈间,也到了安歇的时候,刘伯钦便带着陈启又回到前宅,进了一间收拾好的客房,以供陈启安睡。
只是在刘伯钦离去后,本该睡下的陈启,却打开了由家僮送入房间,随身的包袱行李,从里面翻出了一本经文。
“幸好老唐是个敬业的和尚,出门搞西游还不忘带经文,不然这次还得想办法推辞了。”
陈启手执经书,在油灯下边翻阅默记,边心内感慨道。
他继承了唐僧的许多记忆不假,甚至连笔迹都可刻意模仿,做到完全一样,但并非是全盘继承。
比如原本唐僧熟记,倒背如流的所有佛文经典,到了他这,就变成了模糊熟悉,就像他上学时学的英语一样……
这并非是一件完全的坏事,毕竟若果真继承了全盘记忆,那到时候,他到底是陈启,还是陈玄奘?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
一夕安寝。
次早,天一亮,整个庄园就动了起来。
在给陈启安排了素斋早饭,餐后就开始了一天的忙活。
先是在祠堂捻香祭拜已逝的老太爷,陈启便拿出携带的木鱼,对着老太爷灵位静心念诵?度亡经?。
“皈命法界体性尊其光无量不可思
无上圆满……”
这是陈启昨晚主攻的经文,效果经如其名,是超度亡魂专用,有着老唐留下来的浑厚底子,一夜熟练背诵,不成问题。
考虑到西游路上总会遇到一些可怜人倒霉蛋,陈启觉得背这个不亏,肯定还能用上。
上午就在陈启反复念诵?度亡经?中过去,结束前,刘伯钦还拜托陈启写了一封荐亡疏。
这玩意儿是僧道用来写给地府阴司看的,以期望亡者可以因此投个好胎。
大概就是写个介绍信,看有没有人给个面子,或者用些祭品功德啥的贿赂贿赂……
咳咳。
所幸老唐对这方面的业务很是熟练,陈启昨夜回忆练习的时候提前熟练过。
接过刘伯钦的纸笔,就是笔走龙蛇的熟稔写下。
“伏以佛光普照,如杲日以丽天……”
这样,上午的活儿就结束了。
中午,陈启又美美的蹭了一顿饱饭,休息了一会儿,陪着刘伯钦在祠堂继续做法事。
下午大部分的活就是刘伯钦干了。
陈启只负责在一边敲敲木鱼,念念经。
刘伯钦则是在祠堂里摆上火盆,又是奉上各种香火,又是烧纸人纸马,中间还得对着灵位不时磕个头。
最后才在黄昏之时,烧掉那封陈启写的荐亡疏,就算这持续一天的法事结束了。
一顿晚饭后,忙碌了一天的众人也没什么谈兴,早早进了房间各自安歇去。
只是在夜间,刘伯钦那边的母子媳三人身上,却是发生了一件奇事。
原来,是刘伯钦父亲的魂灵,因为陈启的那一封荐疏,得以摆脱地府沉沦,可以投胎去了。
所以在投胎前,给了一家老小托梦道:
“我在阴司里久日沉沦,不得超脱转世,幸有圣僧为我念经祈福,消了我的罪业。”
“阎王特许我投胎到中原之地,富贵良善人家去了,你们可要好好替我感谢招待圣僧啊,千万不能怠慢,切记切记。”
说完,梦中人影离去,再也不见。
于是第二日天明。
刘伯钦的娘子见其醒来,犹疑着说出昨晚梦境,竟是已去的公公托梦!
待其说完,刘伯钦也是惊奇道自己昨晚做了相同梦境。
夫妻二人称奇,准备去找老夫人商量,却见老夫人急忙忙前来,也是昨晚相同梦境。
遂觉得,定是亡父亡魂所托,再无犹疑,欢喜的一同给陈启准备起谢礼。
于是陈启一觉醒来,就见到一家三口面带喜意,携带着家僮,牵着他的白马,在他的门口恭候。
问明清缘由后,陈启也是竖掌行礼,为他们道贺。
心里对于自己这个“唐僧”的影响力,有了更深的感触。
又对刘伯钦要给的一两白银,拒不接受。
道:“太保之前因为是同乡之人,又是见面有缘,便要留我住宿,护送我一程,那与我便是朋友了。”
“朋友一场,举手之劳,岂能接受钱银报酬呢?”
这话说的既有道理又十分漂亮,堵的刘伯钦无话可说。
于是老妇人又张罗许多的干粮烧饼,还有些干净衣服,送予了陈启。
对于这些,陈启倒是没有矫情,欣然接受。
见心意被收下,三人这才罢休。
老妇人拽过儿子,嘱咐他对这次护送要更加尽心,刘伯钦也是豪爽应下。
与陈启用了早餐后,带着俩家僮,携弓带弩,全副武装,护送着陈启继续踏上那西行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