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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正是暑热未消的九月份。南方的天气今年一如既往,秋季的最初几天炎热程度甚至胜过盛夏。这种天气一般被称为“秋老虎”。大白天,太阳烈的简直晃眼。顶着大太阳走在马路上简直如蒸笼一样,让人酷热难当,心情烦躁。车水马龙的w市市中心到处都能看到各式车辆奔流不息,却看不到有多少行人在外面行走。

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蓝色牛仔裤的年轻人正是这少数行人中的一个。他手里攥着一张纸,尽量挑选树荫或者建筑物的阴凉地方走路。如果有人仔细看着他手中的纸的话,会发现那是一张公司招聘人员的宣传单。炎热的天气却丝毫掩盖不住这个年轻人脸上那份紧张和期盼,他时不时的低头看看宣传单,偶尔因为天气原因才掀掀自己那已经快湿透了的衣服。

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南方的w市,一座按照现在中国标准,算作“二线城市”的城市。但是可千万别误会“二线城市”的概念,w市是一座常住人口接近千万的大城,也只有在中国,它才会被称为二线城市。

“就是前面了。”年轻人打开自己的手机,再一次通过百度地图确认了自己的位置。下一个拐角,他终于看到了自己要去的目的地,一栋被冠以“大厦”称号的高楼。

大概四十分钟后,年轻人的从楼里面走了出来。他进去的时候捏在手里时不时看一下的宣传单已经不见踪影,应该是已经丢到某个角落里去了。他脸上的神情依然能平静,但是眼中依然有那一丝无法掩饰的沮丧。

街道上炎热依旧。从有着中央空调的大厦里走出来,那种感觉简直是热浪阵阵扑面而来,让人望而却步。年轻人看了看前方的马路,这个地方相对繁华,街道上空载的出租车真的很多。他知道自己只要将手一招,一辆开着空调的出租车就会在自己面前停下,他可以不流一滴汗,清清爽爽的回到自己的住处。反之,他就得在这样的热浪之中步行四十分钟。

但是,很可惜出租车不是义工。对一个w市普通市民来说,这或许不是什么大钱。但是对于一个“一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来说,却要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了。步行四十分钟的路程就要花费他两顿的饭钱,实在是不值。

迟疑了几秒钟,他毅然咬了咬牙,朝着外面冲去。

下午四点的时候,炎热如火的天气终于稍稍缓和了一点。大概是太热了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吧,几朵云略略遮挡了一点太阳,总算避免了阳光火辣辣的直射人体的煎熬。

这里是w市的大学城——当然所谓的大学城这只是称呼,以中国政府行政标准来说,这里是“白山街道”。不过就连街道也是这两年才边的,之前一直被称为白山镇。w市的几所高校都位于这里,使得这个原本只能算是城郊小镇的地方成为w市一个有名的去处。

整个大学城里,有两个东西最多,一个自然是高校的学生,另外一个则是出租的房子。这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校舍紧张,所以学校对于学生在外面租房子的做法相当宽容。对于应届毕业生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福利政策,那就是允许学生租附近的公寓,公寓租金由学生自己出一半,学校补贴一半。

所以刚毕业的大学生,相当一部分都还住在这里。

年轻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前方马路边上正停着一辆出租车。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年轻人正和出租车司机一起,将大包小件的东西往车上塞。

“嘿,陆五,回来啦?”搬东西的人转头发现了不远处的旁观者。

“董越,你今天就要搬走了?”被称为陆五的年轻人问道。

“嗯,该搬走了。单位那边给我安排了单身宿舍啊,不过去的不就浪费了?!”

“有出息啊,连房子带工作一起解决了。”陆五有点羡慕的看着对方。

“什么房子,那只是单身宿舍罢了。”董越虽然满嘴谦虚,但是却掩饰不了自己的得意之色。大学毕业之后,同学之间进行对比的就不是学习成绩好不好,零花钱多不多,甚至不是有没有泡到女朋友,而是找到的工作好不好。像董越这种连工作带住处一并解决的,绝对是好工作了,堪称“穷二代”之中的佼佼者。“以后结婚,还得退出来,自己买房子呢。真好的,还是李平复啊。”

“那是他爸厉害。”陆五淡淡的说道。“不是他厉害。”

“是啊,这年头,什么都比不上拼爹。”董越也叹息了一下。

就在说话之间,董越就已经将大袋小袋的东西全部塞进出租车。他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挥手向陆五告别。

“再见。”陆五同样挥手告别。不过看着出租车远去的影子,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一个同学搬走了。什么时候轮到他呢?

出租车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陆五转过头,开始上楼。

这里是大学城里很常见的,专为大学生设计的出租公寓,结构颇类似学校宿舍,房间没有独立的卫生间。这种公寓价格便宜,通常都是穷学生专用。当然,就是如此,单人承租依然相当贵。事实上,学生们都是合租的。几个比较谈得来的同学聚在一起,再加上使用多层床,所以一个房子足足可以住六个人。加上学校提供的优惠条件,六个人如果一起分担一半房租的话,每个人一个月只需花费一百二十来元钱。一个月一百二十元,比起住学校宿舍已经差不多了。这样做却能换来更少的管束,更方便的行动,对大学生来说,这还真的物有所值。特别是因为最后一个学期的关系,脑袋灵活的人都在那里找工作了。天天被宿舍管理员给管着,每天标准时间关灯断电,迟点回来被警告什么的,没人乐意。

房间里六张床铺(三张双层床),只有两张床铺上有人,两台电风扇呼呼的吹的正响。

“陆五,你回来了。”推门进去的时候,那个躺在门边床上的年轻人略微抬头看了看,就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机了。不过下一瞬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一次抬起头看着进来的室友兼同学。

陆五的那一身衬衫,与其说是一件满是汗水的衬衫,不如说得像脸盆里刚捞起来的毛巾。水都直往下滴了。

“任健,我去洗一个澡。”陆五随口回答。他走到自己床铺边上,三两下找出了换洗的衣裤。

“喂,你去干什么了啊,弄成这幅样子?”

“没什么,只是去城里应聘了一趟……然后走回来罢了。”

“走回来……这种天气,你疯了?!你看我躺床上不动都得吹电风扇!省钱也不能这么省吧!”

“当然没有全程,中间是坐了一段时间的6路公交车的……倒霉的是那辆公交车居然没空调……”陆五的声音远去,应该是去沐浴间那边了。

“真是疯了。”任健轻声嘟哝了一句。

“这省钱也省的太过分了吧。”另外一张床上的人说道。“贱人,我记得他是你的同班同学。”

“是,没错。”任健从床上爬起来,稍微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的时候还不觉得,站起来之后就会发现这个叫任健的年轻人有点胖。其实,他胖的关键因素不是身材,而是脸。他长着一张圆脸,眼睛却比较小,属于那种哪怕不长肉,看上去也胖的类型。有力这样的脸作为加成,他绝对不能朝着“瘦”这个字考虑的壮实身材就有点朝着“肥”的方向发展了。

现在已经是毕业后了,所以同租的人也变化挺大。有人走了——比方说刚刚离开的董越——也有人进来。整体来说整个住在大学城的应届毕业生数量正在萎缩中,比方说现在这个原本可住六人的寝室里住的只有三个人了。就算三个人,都是有人搬进来的后果。

这位新搬进来的就是吴兵——不是同一个班,是同一个系,彼此之间也是认识的。其实他之前就住在隔壁,不过住一起的同学统统都找到工作搬走了,他独自一个不好呆,于是干脆搬到这个房间里,和任健他们几个住一起。

“他以前是我的合伙人。”任健说道。

“做你贱人的合伙人?那可真亏大了!”吴兵露出一脸夸张的表情。

任健的姓名常常被大家倒过来念,也就是谐称“贱人”。这就是他的绰号,其实当初他的绰号是“奸商”,但是最后升级成了现在的“贱人”。

俗话说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这话一点也没错。任健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一个奸商,而且他一直把这个理想挂在嘴头上,从不忌讳这一点。

要说人类的天赋真的很大一部分是天生的。比方说贱人,读书成绩很一般,但商业嗅觉就特别灵敏。四年前,任健刚入学不就,就展现出这方面的天赋:那个时候超市里西瓜卖三块钱一斤,贱人愣是有办法找到一块半一斤的西瓜。

良好的天赋还需要后天的志向配合。贱人的志向就是成为一个商人——最好是奸商,因为奸商最赚钱。他曾经豪情万丈的宣布,自己会从小生意干起,迟早有一天成为大老板。当然,这年头想成为大老板可不是嗅觉灵敏就能成功的。不过最后,所有认识任健的人都承认,贱人至少当个小老板肯定不成问题——起码能当那种在医院门口摆水果摊,并将烂果子混在好果子里面一起卖给来医院探病的人的小店主。

有那么一段时间,贱人经常从校园的同学们那里接订单,然后去买西瓜。数量之多,让他不得不借了辆三轮车才拉回来。于是管他叫“任健”的人少了,叫“奸商”的人多了。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把烂掉的、虫蛀的水果切成水果拼盘卖给女生宿舍的事情曝光之后,“奸商”就改成了“贱人”。

没错,整个女生宿舍都这么骂他。最不要脸的是,他居然把不知情的同班女同学拉来帮他推销。

自此以后,“贱人”的外号名至实归,无人可以动摇。在整个学校里都算得上一个名人,臭名昭著。

任健随手一个枕头砸过去,吴兵接住枕头,吃吃的笑着。

“他和你合伙干什么了?被你雇佣剥削的?”

“什么叫‘雇佣’,我们是合伙做生意。其实就是我的水果买卖啦,如果不是他帮我搞定了舍监,我的生意怎么能做进女生宿舍里面去?”

“他怎么搞定舍监?送免费水果?”吴兵大为好奇。

“这可是商业秘密,怎么能随便告诉你呢。”任健真真假假的说道。“想知道,你问他。”

“不说就算了……不过,他怎么现在还没找到工作?”

“其实本来是找到了,可惜被搅黄了。”任健说道。“知道不,之前那次公务员考试,他笔试得了第一,害的大家都羡慕了一阵子。公务员,铁饭碗,听说还能安排房子,谁不羡慕啊?”

“被搅黄了……贱人,这是什么意思?被谁搅黄了?”

“我们班的李平复。听说过这个名字没有?班级里……也许是全校家里最有钱的,据说老爸是一个大集团公司的老总。拼爹就能把所有人拼到山沟沟里面去。”

“李平复?就是那个每天开私家车上学的学生会干部?”说起这个名字,吴兵立刻想起来了。“我当然知道,也是学校里一个名人啊。”

“没错,就是那个李平复。就连私家车,他也是常换,有一次开到学校的居然是宝马7系的,让教课的教授都跑到窗边看了几眼。”任健说道。

“李平复那种人,怎么和陆五卯上了?”

“还不是为了贫困助学金的事情。助学金就是学生会那边安排的……其实助学金安排给谁有什么关系?陆五那个家伙就是死脑筋,完全不关他的事,他愣是给学校领导写了检举信。结果李平复就放话出来,说要让陆五后悔。其实同学之间,同窗四年,有必要弄得这么紧张吗?”

“然后他就搅黄了陆五公务员考试的事?”

“也许是他出面搅黄了,也许只是他出来卖弄。”说道这个,任健真的有点感叹。“反正他特地跑到陆五面前亲口说是他干的。然后呢……正式消息也来了,陆五面试考砸了。到底是真的考砸了还是别人使坏那就只有天知道了。现在大家都各奔东西,陆五这种没找落的情况真的不多了。”

任健说的是实情,因为现在还住在这里的三个人,其实除了陆五之外,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别看任健现在这么吊儿郎当,实际上他已经找好了工作。或者说他已经决定和人合伙“创业”,开一家小店。前期的工作都已经做好,只等着开始装修(这段时间天气太热,装修一时无法开始)。既然事情一时无法开始,他没理由不好好利用现在的条件,养精蓄锐。

吴兵的情况更好一些——他成功的被留校任用了。学校给他安排的宿舍就在边上,所以他一时之间倒也不急从这里搬走。

“如果再找不到,估计要回家去了吧。”吴兵有些惋惜的说道。

“不,他已经决定不回去了。”

“不回去?为什么?”吴兵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找不到工作的话,家里人也会要他回去的吧?”

“听说他家里有事。”任健已经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这种炎热的天气,房间里又没有空调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躺在床上吹电风扇,啥也别动。“反正他说自己不想回家了。”

“什么事情?”

“你怎么跟好奇宝宝一样!”任健斜眼看了看对方。“能让一个人在外地怎么也不愿回家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家里爹妈那边的事情!提醒你哦,这种事情最好少提,免得让他心里不痛快。”

“屋漏偏逢连夜雨。”吴兵轻轻的说了一声。

一小会之后,房间的门再一次打开了。陆五从外面走进来,看起来神清气爽。这样一个澡洗掉了一个人身上污垢和汗水,让人油然产生一种新生感。

陆五走到边上,启动了自己的电风扇吹风。他的电风扇是一件很破的电器。因为塑料老化的缘故,电风扇的外壳破了好几处,甚至能看到里面的电线的金属丝,怎么看怎么危险。电风扇的底座也不牢,吹起来就会微微摇晃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说句不客气的话,假如它此刻立刻倒下去变成一堆金属和塑料的碎片也没什么奇怪的。

当然,在大家随时可能离开,各奔东西的此刻,这个老旧电器反而没人在乎了,这也算是站好最后一岗。每个人都知道,等到这里的人都走了,或者是这个酷热天气结束,它就会进垃圾堆。

“今天去应聘怎么样?”任健问了一句。“又挂了?”

“嗯,运气不好。”陆五淡淡的回答。

“我就说你一身打扮有问题,穿这样出去不被刷下来才怪。啧啧!人靠衣装马靠鞍,女看打扮男靠穿。你穿着这么一身休闲装上门,一看就没有诚意!难怪别人把你刷下来。”

“滚粗!还刷下来呢。我什么都没干,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陆五回答。

“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这算是玩人吗?招聘广告是假的?”

“不是假的,但是,”陆五叹了口气。“我前面是一个w市的本地人,还是个女的。那个人事主管直接就选了她,连一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给我。你说我能怎么办?”

“哎,这真的是没办法了!”任健从床上坐直身体。“真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他眼睛一转,“陆五,来我这边跟我混怎么样?”

“谢了,我可不想过坑蒙拐骗的日子。”陆五没好气的回答。从这句话就看得出来,他其实远没有他表面看上去的淡定。

他这个时候已经躺下来,放松全身,感受着一天的辛劳,还有风吹在尚未完全干透的皮肤上那种阴凉的舒适。

“陆五,如果能自己选,你想干什么职业?”在他正排空脑子,什么都不想的躺着吹风的时候,听见了任健的声音。

“如果……我想去做一个探险家。”陆五沉思了一下,回答。

“可惜陆五你迟生了三百年啊。”任健摇头晃脑的说道。“要是早生三百年,还出生在欧洲的话,说不定你会功成名就。那个年代探险家可是一个受尊敬的职业。至于现在么……探险已经不是职业,是爱好了。没钱的人哪里有什么资格去探险。”

陆五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老老实实的放弃吧。别说你不是龙,就算你是龙,也得风云相助。龙游浅水还不照样被虾戏?”

“陆五,听说你之前和任健合伙做生意?”边上,吴兵突然问道。

“说的这么好听……什么做生意,还不是在学校里摆摊卖卖水果。”陆五说道。

“什么叫做‘卖卖水果’,这是练手,是实习,是必要的社会实践……”边上的任健开始大声叫屈了。

“贱人怎么找你合伙?”吴兵追问。

“当然是看上他的本事咯,”任健边上说道。“一个星期复习能让英语过四级的本事。所谓慧眼识英才,指的就是我这种人。”

“这和英语有什么关系?”吴兵都纳闷了。“就算你卖水果给老外,我们学校里也没有外籍学生啊。”

“关系大着呢!”说道这个,任健来劲了。“来,陆五,表演给他看看。”

“没兴趣。”陆五翻了个身,让电风扇能够吹自己的后背。

“给你看这个,”任健爬起来,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小纸头,三两下的功夫,写了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他把纸头冲着吴兵晃了晃,“看到了没有?这可是我随手写的。”

吴兵点点头,但是完全不懂贱人想干什么。

“陆五,给你看了一下。”任健来到陆五边上,硬把纸条递给他。陆五一开始的时候不情愿,但是却拗不过任健,只好接过纸条看了一下。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任健就把这张纸条放到了吴兵面前。“看着。”

吴兵仔细的看,但那张纸上,确确实实只有无规律的阿拉伯数字,而且很长,足有二、三十个。

然后,陆五开始背出一连串的数字。他速度不是很快,但是吴兵马上看傻了。因为陆五背诵的,明显就是这纸条上任健随心所欲写的数字。而且最重要的是,背得完全正确。

“知道厉害了吧。”任健把纸条拿回来,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陆五这小子记忆力超强的,天生的文秘料子啊。今天那家什么什么公司真的是狗眼看人低,错过了这个好机会。想当初,陆五和我一起,收钱算账可是一点都没弄错过。你想想看,”他用夸张的手势表示着。“这么多人,几十个拥挤在一起,围着我买西瓜。要不是陆五脑子清楚,这账肯定会算错!别的不说,至少会有人拿了东西不给钱就跑了!”

“果然厉害,”吴兵也笑了一下。

“不止这个,他还有个绝招……”

“不要替我吹了,就是会一手戏法而已。”陆五说道。“小时候隔壁有个退休的老魔术师,跟着练了一小段时间,学了点障眼法罢了。其实只是小把戏而已。以科学的角度来说,就是想办法分散人的注意力,利用人类在视觉方面的缺陷来玩花招。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任何人,只要找到肯指点的老师,再花上一点时间,都能练成。其实真有本事的是贱人,他打牌打麻将什么,每次都会偷牌换牌!手段还熟练的很!”

“赌博不出千,那是纯属钱多烧手。”任健摇头晃脑的为自己辩解,真不愧是贱人之名。

“切,同学之间玩玩牌你都出千,那也算赌博?”

“那一次不是我输急了呗。”任健大笑起来。“幸好陆五没拆穿我,不然我就真的完蛋了。”

三个人突然沉默下来,因为这个话题已经说完了。

“只可惜,这年头,有才也没用。市场经济,一切还是朝钱看的。”任健再一次开口,把话题回到最初。“陆五,不是我说你……”

他的声音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打断了。

“谁来了?”边上的吴兵问道。

“大概是董越,他把什么东西落这里啦……”任健正好站着,所以走过去开了门。

不过门外的并不是董越,而是一个五十来岁,身材中等,略胖,满脸红光的中年妇女。

三个人都立刻认出了这位的身份——这位正是他们住的这所名字叫公寓楼实际是宿舍的房东,姓马,几个人都管她叫马阿姨。至于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嘿,反正马上要走了,谁关心这种事情?再说了,这位马阿姨给他们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其实在外观上,这位马阿姨以她这个年纪的妇女而言,倒绝不会让人讨厌,最多是嗓门大一点,声音尖刻一点。但是她的为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位马阿姨,那就是黑眼珠里就认得白银子——满脑子就是想提高房租,千方百计的来找茬找借口。

幸好——至少在这个房间内——有贱人这个怪胎存在。任健属于一不要脸二不怕死三盯着钱的类型,而且时不时的以退房为威胁,让这位马阿姨涨房租的计划始终没能成功。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想把这些毕业生统统赶走,因为这样可以提价后租给新生。不过很遗憾,在当初签订的租房合同里,有相关的条款限制(前面说过,这是因为有学校的补贴,所以合同是学校出面代签的),使得她虽然有这个想法,却一时之间无可奈何。

“原来是马阿姨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任健问道。

“我是来通知你们的,”马阿姨没有进门,她声音又响亮又尖锐,整个楼层里可能都听得一清二楚。“下个月房租要翻倍,不,不止一倍。”

“喂,没搞错吧。”任健都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

“因为你们已经不是学生了!”马阿姨伸手掏出一份文件,塞到任健手里,“自己看看。”

任健立刻认出来,那是学校发的通知文件。其中零零散散,和他们没有关系的废话挺多,就不说了,和他们真正有切身关系的其实就一个事情。

那就是已经毕业的学生,不能享受原本学校的优惠政策了。而他们现在租房子学校补贴一半的事情,也在这个“优惠政策”的范畴之内。

文件的后面,敲了学校办公室和学生会的两个章。

“怎么可能,去年也没这种事情啊!”任健都有点急了。虽然这文件本身来说逻辑没什么问题,可这本来是一个潜规则:说毕业生已经毕业了,不算是“大学生”,但是在找到工作之前通常都能享受很长一段时间的优惠。最长远的甚至能享受到下半年学期结束。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马大婶明显早就想让这帮人走了。“可别说我没说,学校那边没补贴了,我们的合同就废了。要么给钱,要么走人!还有十天,我通知到位了哦!到时候可别怪我把东西丢出去。”

她得意洋洋的看着任健第一次无话可说,也没要回刚才的文件,转身就走。

“呸!”任健冲着她的背影吐了口唾沫。“钻钱眼里的老太婆!你这种破房子以为我们稀罕啊!”

任健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文件。其实他无所谓,吴兵也没关系,无非是多了点小麻烦罢了——甚至连小麻烦都算不上。毕竟大学生行李简单,就像刚才的董越一样,一辆出租车就可以走。关键是陆五。

一个很显然的事实就是:在大城市生活,虽然工作收入高,但是消费也高。别的不说,大城市的房租,真的不是小城市能够比拟的。这是所有尚未找到工作的大学生共同的烦恼——能找个帮助解决住宿的工作是会被人羡慕的。更别说直到现在,陆五甚至连工作都还没找到呢。

“奇怪来着……今年真见鬼了……咦,这事怎么和学生会扯上关系了?”任健再次看了看文件。“该不会是……”

不会是那一位在背后操作的吧?

任健心中想起了一个名字,但是却不是很肯定。怎么说大家都是一起同过窗的,这么落井下石也太过分了吧。但是也难说,之前那位可是干得更过分呢……

“没办法,看来哥几个在这里聚头的时间没多少了。”任健故意用很轻松的口吻说道。“租房子的事情,交给我,一定能找个物超所值的房子!”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其他两个人却没有应和。陆五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在考虑什么,吴兵则明显领会了此事的意义,所以虽然在看着任健,却没有开口说话。一时之间房间里充满了尴尬的沉默。

这个时候,一阵音乐声却突然响起,那正是任健刚才搁在床上的手机在响。

“喂……是我……”任健接起了电话。“啊……好啊……好好,一定……我这边还有几个……好的,一起……”

放下电话,任健脸色立刻露出了笑容,刚才的尴尬早已经无影无踪。“哈,运气来了!”

“什么事?”

“聚会啦!好像有人土豪请客,我们的晚餐有着落了!”

……

同学聚会,对于刚刚或者即将走上工作岗位的学生们来说,是一件相当频繁的事情。或者应该这么说,这段时间正是他们大学生活最后的一抹残影。又有热情,又有空闲也只是这段日子了,再过一段时间时间,工作方面的压力会让人无暇他顾。

这一次聚会也是一样。

大学城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吃饭的地方。在一家小店里享受过一顿包括水煮活鱼在内的晚餐后,一群嘻嘻哈哈精力过剩的学生就来到了最近的一个住处。

这里也是一个几名学生合租的地点。可是什么东西也分三六九等,陆五他们几个住的是和学校宿舍几乎没什么差别的最低档次的公寓(好处是价格便宜),而这个地方则明显是有钱人的选择——这是一套大概有一百七八十平方米的房子,而且家具和电器也很整齐。

大家聚在客厅里,一起闲聊打屁,顺带着看录像的时候,不知道谁提起了打牌。对于这个提议,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当然不会反对了。于是乎,一场牌局很快就开始了。

当然,虽然说打牌也要有输赢,但是实际上大家都是打趣、欢笑,畅饮啤酒,每个人都是热情高涨,没人真的在意自己手中到底是什么牌。怎么说呢,大学生之间的牌局,哪怕算到天上去,输赢的范畴也不过是千把元罢了。这种程度的输赢,以w市的消费水平而言,真的只有“游戏”的档次。

不过陆五一直在边上,虽然他也跟着起哄,看别人输赢,但是自己始终没有下场。

任健倒是占住了位置,连战连胜。

陆五这种藏头露尾的做法很快被人发觉了,此时几乎每个人都已经上过桌了,所以大家一起起哄让陆五上场。这种情况下,陆五不敌众人挟持,虽说不愿,却也不得不上桌。

这么多人在一起欢笑,起哄,几乎没人注意到大门那边有新人进来。

陆五的第一局很快就结束了。他这一轮的手气很不错,发牌之后,无需加注,无需翻开底牌,局面就已经明了。其他人都很自然的选择了放弃。

坐在陆五对面的那位已经输了好几场了,而且不是那种选择性失败,而是牌臭的连和对方比一比的资格都没有。这一次输了之后,他马上大声嚷嚷着宣布自己要让座,腾腾位置,好换换手气。

“好,我下场啦,谁要来?谁要……呃……”他原本叫的很响,但是突然之间声音窒住。因为他注意到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加入的人。

“我上,我还没上过桌呢。”一个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一个中等个子,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的人。虽然说在面貌上他很大众,属于那种丢到人群中就找不到的类型,但是他身上却又一种很难表达,不属于普通人的特殊气质。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一种介于纨绔子弟和书生之间的感觉吧。

“哈,李平复来了,土豪来了啊,欢迎啊!”不知道是谁这么叫了一声,原本整个房间里热闹哄哄的气氛变得更加激烈了。

“李平复?你怎么来了……电话打给你的时候,你不是说……”

“我说迟点来,吃饭可能赶不上。”李平复笑了起来,拉过椅子坐下。“现在不是来了?”

也许是凑巧,他正好坐在陆五的对面。两个面对面,陆五之前脸上的笑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而李平复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浓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而房间里刚才的热闹的气氛突然之间转变,就像有一桶冰水突然浇上去一样,整个冷了下来。

“发牌吧。”李平复说道。尽管他脸上满是笑容,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喧嚣嬉闹的气氛已经无影无踪,负责发牌的董越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然后在裤腿上擦了擦。刚才他一直发牌发的很顺溜,现在却停下来了。

“发牌吧。”陆五也跟着说了一句。

董越开始发牌,但是手有点抖。大家其实都有点同情可怜的董越,因为只要没瞎,都能看到这两个人的冲突……好吧,这对于班级同学来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表面上他们只是坐在牌桌上,面对面坐着,就像两个真正想要玩牌的人一样等着发牌,然后赌个输赢,但是他们彼此对峙的目光之中,人们似乎能看到火花。

董越在两人的目光中洗牌,发牌,动作相当迟缓,但是哪怕如此,牌还是很快发好了。

也许是命运作弄,坐在陆五左手边的那位(陆五右手边的是任健)一手绝对无法回天的臭牌,所以他直接无误的说明自己要放弃。为了证明自己的立场,他甚至站了起来,离开了桌子。当然,此时此刻并没有人立刻取代他的位置。

任健那边也类似。看着他把牌聚拢在一起,放在手上的动作就能看出他基本上已经放弃了。事实上他手上牌也是属于那种很臭的杂牌,最大的可能也不过是一对。

场面上,变成了两个人的对峙。陆五的牌看上去像是同花,或者说有很大可能是同花,而李平复手里的牌,很大可能是顺子。不过两个人迟迟都没有动作。陆五看着对方,而李平复则似乎毫无感觉的看自己的手机。

“该下注了。”围观者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

“确实要下注了。”李平复收起手机,说道,“我要下个大的。”他伸手到裤兜里,把一叠红色的纸头丢到桌子上。

房间里鸦雀无声,不止一个人意识到,这是今晚最大的豪赌,大大超过了“游戏”的范围。李平复咧嘴而笑。

他的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这里的都是男生,这么一个女的突兀的出现很醒目。大家虽然都不认识这个女的,但是知道她是李平复带来的。应该是女朋友之类吧。但没人敢问。每个人都知道,这场赌博已经改变了,再不是同学之间的游戏。

“没现钱也不要紧,你可以先欠着。”李平复说道。他的目光盯着前面的陆五。

“不用,我刚才看到这里边上就有自动取款机,谁帮我去提一下款。”陆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问道。

同学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开口。

“我来替你去取吧。”李平复身边的那个陌生女人突然主动提议。

李平复不置可否,但是至少没表示反对。陆五把卡丢过去,女人接过。

“密码在卡背面。”陆五说道。

几分钟后,女人回来了。他先把卡丢还给陆五,然后将一叠红色的百元大钞丢在陆五面前的桌子上。

“真不好意思,”陆五收起卡的时候,女人微笑着说道,“把你卡里的钱都取光了,里面大概还有五块钱或者十块钱……”

她明显说的是真话,大家看着那叠钱,估算它的数量。但是不管怎么估算,它都不算一个特别大的数字——特别是在w市这样一个发达城市来说。四周的同学开始纷纷议论起来。知道陆五现在窘迫情况的人其实并不少——这种事情其实也没有被特别隐瞒。

眼看着这样完全不对劲的情况,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喂喂,没必要这么样吧?同班同学之间有什么话不好说,何必要闹成这样子……”

“同班同学?”这一次是李平复先开口了。“没错啊,我是想把人看成同班同学,奈何别人没把我当成同学啊?总不能让我用自己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对吧?”

他环视着四周的同学们,仿佛想要为自己的意见找到一个支持者或者反对者。不过此时大部分人都躲闪着他的视线。每个人都知道,李平复这一次过来绝不是来聚会的,而是专程为陆五而来。

“陆五,看样子你打算和我赌一把?”扫视了一圈之后,李平复将目光停留在前方的对手,不,猎物身上。他白皙的面孔上浮现着一种令人厌恶的自信,“这是我的赌注,我已经押上桌了。”

陆五盯着桌子上属于李平复的那叠钱,盯了大概好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慢慢的伸手,把自己的钱中分离出大约和对方赌注相同的部分(这差不多是他所有钱的一半了),想要将手里的钱放在桌子上。他并没有细数,所以数额上可能有差异。但眼下没人在意这一点。

任健伸手抓住陆五的手。

“你疯了,陆五?你输得起吗?”任健这一次看起来也是急了。要说在场谁最了解陆五的情况,那无疑就是他了。

“怎么个输不起了?”李平复有点幸灾乐祸。“他又不是没钱?你看钱就在手里。而且,”他的声音有着明显的挑衅和讽刺在内。“这牌面看起来还是他比较好啊。”

“想清楚!”任健的声音很响亮,“李平复输了他x的屁事都没有,拍拍屁股回家就行了。你要是输了,以后怎么办?!”

“贱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平复似乎有点被冒犯了,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其实并不介意任健说的那些话。“有好牌能赢钱的话,怎么能不赌?”

在桌面上,陆五手上一共四张黑桃,最大的一张黑桃九,但是只要他的底牌是黑桃中的任意一张,他就能组成“同花”。相对的,李平复别看得意,但是牌面上却只有八九十和q,必须要有一个J才能组成顺子。

两者之间的几率差别挺大,如果说谁的赢面大,那肯定是陆五。但是说句实话,他们底牌是什么,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任健没有理会李平复的话,而是站了起来,自己的牌都放到一边不管了。

“你想想看,这么热的天,你为了省十几块打的的钱,愣是从市区那里一路走回来!这么辛辛苦苦省下来的钱,就这么丢进水里去,你对得起你自己吗?”任健看上去真的有点急了。“你输不起!”

四周都安静下来。这件事情是今天发生的,如果不是任健这么大声说出来的话,大家都还不知道。但是任健既然这么喊出来,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陆五的情况比大家预想的还糟糕很多。

这一次李平复不再说话了,只是脸上浮现了笑容。和刚才那些伪装出来的,硬堆起来的笑容不同,这才是他真心真意的笑,也是得意的笑,胜利的笑。在这一刻,他才能真的确定自己赢了——那种很彻底的胜利。

如果早知道对方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也许他会懒得专程跑到这里来打落水狗。事实上上,早知道这样,他真的没必要花费这么多精力在这件事情上。更不会在今天晚上还特地设计了这么一个节目来个总解决。直到这一刻,他才能真正感觉到那种压倒性的优势——在这个社会上,双方的力量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他只需轻轻伸个指头,对方也得翻个跟斗。

这就好比国王绝不会把乞丐当成对手一样,他本来也不该太关心陆五的。也许这事正如别人说的,是“掉份子”的事情。

当然,现在既然来了,那么哪怕知道了对方的情况,他也不介意在落水狗身上打最后一棒。看着一只曾经咬了自己一口的落水狗最终变成死狗的感觉……那也是颇值得期待的。

虽然知道让对方讨饭什么的是太不可能的(当然,只是“不太”可能),但是怎么说呢,能让他彻底滚蛋,从此以后在这座城市里再也看不到他,也算一件好事。

一念至此,他也不浪费唇舌了,只是满脸笑容的看着对方做出选择。其实对方怎么选择都没关系——无非是继续在水里当一条苟延残喘的落水狗,或者是被他一棒子打成死狗。

他也知道,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关心陆五这个人了。

这个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出来阻止陆五了。每个人都知道李平复是有备而来,说服他放弃是不可能的。所以对这一事看不过去的人都选择了第二个方式,就是让陆五放弃。

陆五站在那里,边上三四个人在劝说。他一时之间似乎也有点意动,但是这个时候李平复不阴不阳的加上了最后一句。

“果然,只有敢在别人背后写写检举信什么的……”

这一句话激起了陆五的怒火,或者说看起来像是激起了陆五的怒火。他推开了任健和其他几个试图劝说的人,一副决心一较高下的样子。

“我跟了!”陆五说到

这一次,李平复先是呆了一下,然后立刻变成了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好……”他的笑容里充满了危险。

“而且我加注!梭哈!”陆五立刻加上了一句,把所有的钱都放到了桌子上。任健这个时候也许是认命了,重新坐回了桌子上,不再试图阻止他。其他的几个人也一样。

“吓唬我?”李平复再次愣了一下,但是随即就笑得更加厉害了。“哈哈……你这样子……也能吓唬我?真可笑……”

他伸手想去口袋里掏钱。

“你可能不知道,”陆五很平静的说道,“我这个人动态视力很不错。所以刚才洗牌的时候,我注意到了第一张牌——也就是发给你的那张底牌是什么。那是一张梅花4,可不是J。你的牌根本组不成顺子。所以我百分百的肯定,你刚才就是吓唬人的。你的牌是散牌,最大只是q,甚至连一对都没有。”

他说的言之确确,就算李平复也停下了掏钱的动作,转而把底牌拿起来看了看。

“好像真的被你猜中了……这算作弊吗?”他后面半句话是回头问身后的女人。

“当然不算咯,”女人用一种刻意装出来的娇滴滴的口吻回答。“这种怎么能算作弊呢?记得别人的牌不是很正常的方式吗?我听说过类似的故事,网球运动员去赌博,就能利用自己出色的动态视力直接记下别人的牌……这是本事,不是作弊。”

“说的真对,这是本事,不是作弊。”李平复说道,然后他转头面对陆五。“我跟注。”

说完这句话,他把自己手里的底牌毫不介意的丢出去。每个人都看得到,他的底牌确实是陆五所说的,梅花4。他这一手完全是不成型的烂牌。最大的一张牌就是q。

“喂,你这一手破牌也跟?”有人叫了出来。

“为什么破牌就不能跟?”李平复目光一转,看着那个开口说话的人。“有人规定牌差就不能跟注的吗?”

只要头脑正常的人就知道,任何赌博都没有这种规定——因为根本不需要规定。这位多事的仁兄立刻闭了嘴,不再出声了。

李平复从口袋里已经摸出了足够的钱。现在科技发达,刷卡之类早就成为主流,大学生更最容易接受新技术的一群人。所以别人身上最多也就带一点零用钱罢了(正是因为用零钱来打牌,所以大家之前才这么轻松),李平复随身带着这么多钱摆明了不正常。

事实上,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一次绝对是有备而来。

“我跟。”他再次重复了一次,然后把自己的丢放在桌子上。

本来这应该是让人松一口气的事情——因为这一手烂牌,李平复简直就像送钱给陆五一样。但是此时此刻却没人松一口气,事实上紧张的气氛甚至刚才还要浓烈。

李平复是一手烂牌没错,但是陆五手里的牌,如果组不成同花,那就连李平复的牌都不如。

赌桌上,要胜利并不一定需要好牌、大牌。哪怕是烂牌也能赢——只要对手的牌比你更烂即可。

陆五似乎不敢相信李平复会做出这种决定。对方这么一手烂牌,他却没有立刻用迫不及待的口吻说出“开牌”,也没有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底牌掀开给人看。

“陆五,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因为你这个人很虚伪。”李平复平心静气的说道。“在背后使暗箭算什么本事?你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惨吗?!我差一点就被开除了!读了四年书,然后在毕业之前被开除!最后虽然没开除,但同样代价很大,我真忍不下这口气。”

“可惜没有被开除不是吗?”陆五直接反驳道。

“还嘴硬!好啊!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开牌吧。”这一次是李平复主动要求。

“虽然你不相信,但那封检举信真的不是我寄的……因为在事情捅出去之前,我确实对你在学生会里玩的那些下流招数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话要说回来,如果我知道了,那你就真的会被开除的。因为我绝不会写一封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检举信。我会直接跑去找教导主任那边去!而且你绝对没办法像这一次一样用老爸的钱和关系摆平,那没用,因为我会直接拿上一个电喇叭,外加一个收音机,在校园里把你的所作所为广播上一整天。真的到那份上,我就不相信你还能混到一个毕业证书!”

这番话如果起了什么作用,那就是让李平复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刚才他还觉得自己打落水狗是浪费时间,现在却是觉得这落水狗还真的非打不可。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懂,你家里明明是大老板,那些助学金什么的小钱,”陆五继续说道。“你怎么会有兴趣?!”

李平复当然不会说这事和钱没关系——他确实看不上那点钱,但他需要在别人面前装逼,显示自己的权力。而一旦别人看得上这些小钱,一切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好,装的很硬气么。”李平复说道。“不过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是来说说现在的事情吧。你该开牌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陆五问。

“不是我觉得,而是我很肯定我赢了。”李平复说道。“怎么不开牌啊?是不是你下面这张底牌不怎么样啊?让我猜猜,它应该是红桃10。”不等陆五说话,他立刻继续说下去。“这可不是作弊,我也只不过是眼睛尖一点,在洗牌的时候偶然的看到了预定发给你的那一张底牌罢了。”

陆五没有反驳,也没有翻牌来证明对方的错误。这本身似乎从侧面证明了李平复说的话。

过了一小会——在有些人的感觉里,这简直比一节无聊的英语课还漫长——陆五终于开口了。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家里隔壁住了一个孤身老人。别人都说他是一个退休的魔术师,因为他会变戏法。有一天,我们周围几个小孩子联合起来,想要骗他——因为大家都觉得,能骗到一个魔术师一定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可惜每次骗局刚一开头,甚至只是起个头,连正戏都还没上演,就被他立刻拆穿了。当然,这种事情很正常,一群不到十岁小毛头想出来的花招,怎么可能骗得过一个活了几十年的老头呢?不过那个时候我不懂,于是我就问那老头为什么能看穿,那老头对我说了两句话,其中第一句大致上是这样的。”

陆五看着面前的李平复,说着一些和赌局无关,莫名其妙的话。

“他对我说,如果有人用一种看起来不怎么有利的方式和你赌,那他肯定开挂了。”

陆五盯着面前的李平复,后者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陆五伸手掀开自己手里的底牌。那确实不是一张梅花,而是一张红桃。但是它也不是李平复预言的红桃10,而是红桃A。

“你最大是个q,我最大是个A,我赢了。”陆五说道。

“你……这不可能,你出……”李平复看到陆五的底牌,脸色一瞬间就变了。虽然极力忍住,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他想说“出千”这个词。

但是眼下这话肯定是说不通的。这么多双眼睛,众目睽睽之下,无凭无据的话不会得到大家的认可。特别是现在天气炎热,一帮人穿的哪怕不是背心,也是短袖。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出千?最重要的是,李平复是中途突然出现,然后提出赌博要求的,说陆五对此早就做好了准备,那么李平复喊的再响,别人也不会相信呀。

而且李平复刚才那种嚣张的态度也明显得到了大家的共同敌意。虽然说没人站出来和他作对,但是他说什么,别人天生就倾向于不愿意相信。

“怎么不可能了,说清楚啊。说不清楚的话,那就是我赢了对吧?!”陆五问道。

“你赢了,”李平复强行压抑自己的怒火。

“所以你要承认,在洗牌的时候偷看牌,是一件很考验眼力的事情。因为一不小心就会看错,看错就会输。”陆五说道。“所以美国那些得到‘金手镯’的赌王,几乎没有依靠动态视力的。如果是我,我就会选择一种比较容易的方式,比方说收买一个人,让他在你背后看你的底牌,然后把底牌的内容用暗号偷偷告诉我……甚至直接发手机上都可以。”

李平复脸色整个都变了,他哼了一声,突然站起来。但是下一瞬间,他难看的脸色又恢复成了笑意。

“哈……你赢的很漂亮,陆五。但是这两千块又有什么用呢,够你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的房租?”说道这个,他笑了起来。“今年学校那边好像不想继续给你发租金补贴了。”

没错,他根本不需要介意。眼前的情况,最多只能说最后一棒没能把落水狗打死,还让它借机有了一个喘息的小小机会。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落水狗还是落水狗,不会变成老虎——别说变成老虎了,甚至连岸都没爬上来呢。在这个社会,他是成功者,陆五是失败者。不管今天晚上的赌局他输了多少,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这就认输走人啦?”在李平复即将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声。

“认输?”这个词让李平复有点恼怒,但是这怒火也瞬间消失了。“哈,这话应该是对陆五说的才对吧。陆五,你觉得你赢了我吗?”

陆五没有回答。

“陆五,今天只是游戏,不是赌博。等到有一天,你有资格和我在赌桌上赌一回的时候,才有资格说出‘赢’这个字。现在的你,别说胜负了,就连和我赌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再停留,带着那个年轻女孩转身离去,甚至连向其他同学告别一声都没有,直接消失在房子的大门口外。

夜深了。

现在的时间,大概已经过了十二点,不过三个躺在床上的人却都还没有睡意。

“哈哈……想起那家伙的一副吃了大便的表情就想笑……”任健在下铺笑得很得意。“那么气势汹汹,那么嚣张,结果还是吃瘪了……陆五你那一手耍的漂亮。”

“是他自己太傻,”陆五说道。“那么明显的态度,还真当别人都是傻瓜,看不出来他是特意专程跑过来针对我的啊!”

他们两个有默契,但是边上的吴兵却听不太懂。

“陆五,到底是怎么回事……”

“废话,李平复那小子开外挂,被抓了个正着呗。”任健抢着回答道。

“外挂?”

“你想想看,那小子过来就丢这么一堆钱出去,要说他不是蓄意的,不是早有预谋的,你相信吗?x的,白痴也晓得,他肯定使什么诈了!于是么……”任健说道。“我就乘机把我的底牌换给了陆五。”

“什么时候换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换给陆五能赢?”

“当然是我出来装作阻止他的时候。”任健显得得意洋洋。“陆五完全记住了四个人的底牌。所以他当然知道我把底牌换给他就赢定了。那小子再耍什么诈也不顶用啊!”

“他使什么诈了?”吴兵还是不太懂。

“背后看牌。”陆五说道。“不知道收买了哪个帮忙,从我背后直接看了我的牌。一开始我是怀疑,不过到最后我故意提起来的时候,李平复那种反应……应该就是那样没错了。”

“什么,他一开始就打算……”吴兵终于回过味来。其实不是他脑子不够用,而是他毕竟和陆五他们不是一个班的——虽然大家彼此都认识,也能混在一起,但是不管怎么说都隔着一层。

“肯定是不安好心,想用这种方式让陆五再也没办法在w市呆下去。”任健哼了一声。“你想想看,陆五一方面还没找到工作,一方面又没钱,最后还连廉价的房子都没有了……真到那份上就惨咯!”任健感叹着。“说起来,李平复真的够狠的。读书的时候还真看不出来那家伙居然这么狠毒,整人真的是朝死里整啊。”

“完全不留余地。”吴兵赞同道。这样想清楚了之后就能真正的明白李平复的恶毒之处了。“x的,这哪里是来赌博的啊,这件事就是专程跑过来赶尽杀绝的啊。陆五都这么惨了,他居然还不放过……”

“不管怎么样,总算让那小子吃瘪了。”任健说道。“你看他临走的时候说的话,哈……整一个阿q,精神胜利法呀!”

他这句话却没有引起陆五的共鸣。

“其实他没说谎……”陆五轻声说道。

大家同窗读书的时候,财大势大是看不出来的——或者说看到的也只是人家常常开车来上学,甚至开名车来上学罢了。但是真的起了冲突,才明白什么叫做财大势大。人家可能仅仅是打一个电话,就让陆五十拿九稳的工作泡了汤。而且因为这个,他丧失了七八月这段最适宜找工作的时间,最终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现在,整个招工潮已经结束了,想找个好工作,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是难度大增。

“嗨,别这么说,陆五!”任健不满意了。“事情还长远的很呢。在w市这里,找个很好的动作确实有难度,但是如果只是想找个临时过渡的,那真的不费什么事……”

“工作一时不好找,先得找个落脚的地方吧。这房子没几天可住了。”吴兵插嘴了。“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了。”

“什么事?”

“房子的事。我突然想起,不久之前好像一套很难得的房子出租。只是不知道那套房子现在到底租出去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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