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您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瞒着我,不是吗?”盛意问道。
在宴上要带走他,可以用身份和台吉同样尊贵来解释。
但回驿站后的种种,只有可汗能做到。
布哈斯赫沉默,其实他是忘了。
盛意垂眸看向小外甥的脸,轻轻拍着襁褓哄他睡得更安稳些,身上莫名的慈悲温柔,让布哈斯赫晃了晃神。
等五皇子皱巴着的脸舒展开,盛意转而抬起头说道:
“不管可汗抱着什么目的救我,我都感谢您将我拉出了那个泥沼。”
目的?布哈斯赫一愣。
芳台宴上一时冲动,其实只是见不得他被那个内侍欺负,反应过来时那内侍已经被他踹死了。
盛意看他衣服有些乱,抬起手帮他整理了一下,顺便轻声承诺道:
“只要可汗想要,只要我有。从可汗救下我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一切就都属于您。”
布哈斯赫盯着他赤忱干净的双眼,视线往下注意到了他修长的脖颈,再看他格外单薄的身躯,强迫自己正经点拒绝道:
“不行,你身子骨太弱了。”
搂在怀里跟抱着个娃娃似的。
盛意微蹙眉:“劳烦可汗替我寻医,我会是可汗最可靠的谋士,永远也不背叛您,替您实现所有的愿望。”
布哈斯赫的心骤然一空。
“谋士?”
“哦……”
“你躺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多吃点身子才会壮实。”
扶着盛意在床上躺下,五皇子就放在他的身侧好让他安心。
等门被关上,008好奇凑了过来问:“阿爸,原来你想当他的谋士哇?”
双手抱住自己的大脑袋,懊恼自己之前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它不干净了呜呜呜。
盛意轻声否认:“当然不是。”
就布哈斯赫如今的地位,身边会缺少谋士吗?
再者,能一统草原的布哈斯赫本身就有勇有谋。
试探而已。
虽然他做好了要付出一切的准备,但并不意味着一次性就拿出所有的诚意。
008还没来得及追问,布哈斯赫就端着一个烤羊腿走进来了。
抓住末尾想递给盛意,这羊腿比盛意的头还要大。
想想放回桌子上,一边用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割掉最外面一层一边说道:
“这只羊白活了,味儿这么重。”
“等回草原,你就知道真正的羊肉是多么鲜美。”
片成小片,捏起一块喂到了盛意嘴边。
“先凑合。”
盛意张开嘴把羊肉吃了进去,呼吸喷洒在布哈斯赫的手背上,他仿佛被烫到一般身体僵在了那里。
这人的呼吸是暖的,就像春日里的暖风徐徐吹来。
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面前的人。
盛意才刚咀嚼两下,丹达就带着他请的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看一眼盛意的脸色,再瞧桌上那刚烤好的羊腿,呵斥道:
“他怎能吃这种不好克化的东西!”
盛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咽下去,就这样愣在了那里。
布哈斯赫把手递到他嘴边接着,着急道:“那你快吐出来。”
盛意原本苍白的脸逐渐染上薄红,他如何能做出把食物吐到旁人掌心这么失礼的事。
在盛意迟疑时,布哈斯赫又催道:
“吐啊。”
倒是跟在师父身边的药童瞧出了端倪,掏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
盛意接过手帕,吐进去后顺便擦了擦唇角。
“多谢。”
布哈斯赫盯着那个小布条恍然大悟:“你喜欢往这上面吐?”
大夫把手搭在盛意的手腕上喃喃:“小小年纪,身子怎亏成这样。”
“若是不好好养着,寿数怕是不长啊……”
听不懂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的布哈斯赫低声吼道:“说人话!”
老大夫瞪了他一眼:“会早死。”
布哈斯赫一听‘死’字,心底浮现巨大的恐慌,气得猛拍桌子。
一声巨响,成功将襁褓中的五皇子吓得嗷嗷哭。
盛意下意识想把他抱到怀里哄一哄,刚从大夫嘴里听到那种话的布哈斯赫哪里敢让他再动。
硬着头皮把这小家伙给抱起来,随便晃了两下。
他戴着的人皮面具瞧起来长相平平,但架不住眼神实在是太凶。
怒意尚未平息,成功将五皇子吓得哭声越来越大。
盛意着急下榻,踉跄着差点摔倒,幸好有药童扶着他坐了回去。
布哈斯赫扭头朝着门外吼:“那人呢?”
盛意躺了一会儿起身头晕目眩根本站不起来,就纠正道:“乳母……”
等乳母把孩子抱走,没了孩子的哭闹声,老大夫又重新替盛意把脉。
“先去弄些燕窝来。像燕窝这种东西,最好每日都用。”
“先天不足,你这身子也受不住太好的药材滋补,只能慢慢养着。”
“思虑过度伤身啊。”
布哈斯赫勉强按捺住心底的不安,等老大夫说完后才扯了张宣纸递到他面前。
“哪些药材?你写。”中原药材那名字他是一个也记不住。
药童在旁边替他磨墨,老大夫握住笔,将能用的药材一一都写在上面,等墨迹干透才递过去。
布哈斯赫将这张纸扔给丹达:“让人送给台吉。”
有使臣掏了银子做诊费,恭敬将大夫给送走。
等屋里只剩下盛意和布哈斯赫时,盛意满脑子都是那孩子哭到脸泛红的模样。
“小五呢?”
布哈斯赫还在想那老大夫的话,一听盛意又问起这个,心头莫名有些不满。
“又问他做什么?”就不能多惦记惦记自己?
盛意没想过布哈斯赫会这样说,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眼中隐有水光闪烁。
“与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就剩这一个了。”
布哈斯赫失了声,甚至在这瞬间怒意散去,回过神后抬手就甩了自己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让盛意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抬起手按住了布哈斯赫的手臂。
盛意的手指修长,手腕细瘦。
布哈斯赫常年拿刀拿剑,手臂上全是结实的肌肉。
可就是那样一只精致的手,虚虚落上去时,布哈斯赫动也不敢再动。
“可汗不必如此……”
“我虽伤心,却也明白这件事跟可汗并无关系。”
“可汗为我好,我心里知晓,来日定当好好回报。”
清清冷冷的声音就这样轻言细语说着话,布哈斯赫原本因为那大夫说的话有些躁郁的心情都仿佛平静了下来。
门外,丹达带着让人刚买回来的衣服叩了叩门。
他办事周全,从里衣再到外袍鞋袜一应俱全。
“王,燕窝还在做。”
布哈斯赫先把衣服拿了进去。
盛意伸手撑着床,奈何根本起不来身,更别提是自己换下这身麻衣了。
“可汗……能否让婢女替我更衣?”
布哈斯赫眉毛一拧:“你要找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