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六。
临近年关了。
路上行人穿梭如织,叫卖声不停。
车水马龙,商旅往来匆匆。
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跟在一支车队身后,混迹于车群之中。
不容易察觉。
崔行舟的马车跟到青云观山下的一处田庄。
拐了个弯,停在了隐蔽处。
“六郎,怎的不跟了?”姜子枫看着走远了的车队,不解道。
“你瞧那庄子四周都有人把守,我们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过去,莫不是嫌命长?”
崔行舟带着他们穿过竹林,绕到庄子后山。
姜子枫背着妹妹在后边跟着。
书童小九在路口望风。
崔行舟站在一棵水桶粗的大树下看了看,就从一旁扯了些树叶下来,将树叶捆在腰上脚上,编了个帽子戴上。
抱着树哧溜哧溜爬了上去,像只猴似的抱着树杈。
都说这些世家公子身娇肉贵的。
姜淼淼觉得这崔哥哥一定是个惯犯。
这动作,这熟练程度,比村里经常爬树的毛孩子还要厉害几分。
“大锅,你要上去吗?”小淼淼仰头看着她哥。
姜子枫看着妹妹亮晶晶的大眼睛,揉了揉她的脸蛋儿。
“你还小,不能爬树,哥哥一会下来讲给你听。”
姜淼淼:“……”
哥哥怎的忽然变聪明了!
姜淼淼扁起小嘴,眼睛一眨一眨的瞅着他哥。
以大哥目前的身手,带她上去不成问题。
姜子枫见她这样,在鼻子上刮了一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哭也没用,哭了哥哥就会被坏人抓走的,可不能出声哦!”
“好吧!”
姜淼淼耷拉着头,今日的哥哥好似有些油盐不进,撒娇卖萌都不管用了。
不过,幸好还有啾啾出马。
不过啾啾的羽毛似乎有些扎眼,改日得给它涂成黑色的。
小红鸟得了令就直接往庄子飞去了。
待崔行舟下来后,姜子枫将妹妹放到他怀里,这才哧溜哧溜,三两下就到了树梢。
姜淼淼觉得自家大哥比崔哥哥要略胜一筹。
崔行舟原本想问小姑娘,是你大哥厉害还是崔哥哥厉害?
这会儿也悄咪咪的闭上了嘴。
姜子枫站在树上看出去。
视野很好,刚好能看到那田庄的院子。
齐采薇府里的管家,带着人往庄子里搬东西,一麻袋一麻袋的,有些没绑紧的麻袋还会零星往地上掉谷粒。
粗略的数了数,应该有个二十几袋。
屋里出来一个老头,后边还跟了个壮汉抱着个木匣子。
姜子枫只看得到他背影,一时没认出来是谁。
这时,从门外进来个老妪。
是梅姑。
老头走到她跟前,打开匣子,是白花花的银锭子。
两人交谈了好一会。
隔得太远,姜子枫耳朵竖得直直的,还是没听清。
梅姑将银子还给面前的人,“娄掌柜,这就算是我家夫人给你的酬劳,这事就拜托了!”
“好说好说,梅姑就且放宽心吧,我找的都是这江州数一数二的江湖高手,这次定能成事。”
娄掌柜又让人将银子抬了回去,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
梅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提醒道:“别嫌我老婆子啰嗦,那女人文武双全,不似平常女子,可别大意了……”
娄掌柜摸着胡子,挑眉轻笑,“像梅姑这般夸仇人的,老夫还是头一次见。”
文武双全。
估摸就是些唬人的花拳绣腿。
世家小姐们为搏好名声,可是什么都敢吹嘘的,他都见怪不怪了。
不就两个女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要不是这老婆子左右叮嘱,派去的那些人他都嫌多。
不过他还是应下了,“梅姑且转告你家夫人,老夫定当竭尽全力,若事不成,小老儿双手奉还银子。”
除去那女人,他也是有私心的。
自打那女人出现后,他们天香楼的生意就一落千丈。
“有劳娄掌柜,事成之后我家夫人必有重谢!”梅姑得了他的承诺,这才满意的离开。
如此说来,成与不成,她们都没什么损失。
若是成了,便推给流寇,夫人便是名正言顺的姜家主母。
不成人还退还银子。
这么好的事去哪里找!
……
姜子枫观察了一会,只觉庄子里的那些家丁似乎人数太多了,而且身材魁梧。
扛着麻袋,步履平稳轻盈。
似乎,全都是练家子。
待到老翁转头回了屋,姜子枫才认出那人来。
不过奇怪的是,他给梅姑的银子怎么又抬回去了,这是在密谋什么?
待姜子枫正欲下来时,又看到有人陆陆续续往庄子运粮食。
不止粮食,藏在粮食下边的还有几口大箱子。
按理天香楼也不算大,根本要不了那么多粮食,若说是做粮食买卖也不大可能。
这个时候高价收的粮,即便运到京城,也赚不了几个钱啊!
带着种种的疑问,他唰唰滑下树来。
崔行舟连忙上前,“怎么样,看清是谁了吧?”
“六郎,先回车上说,这儿不安全。”姜子枫接过妹妹就快步往回走。
他刚刚看见这庄子四周都有人巡逻的,一会可别被发现了。
不过那些家丁中有几个眼熟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匆忙上了马车,迅速离开了庄子。
姜子枫边帮妹妹捂着冰凉的小手,一边问崔行舟,“六郎,你可知天香楼的东家是谁?这些粮又运往何处?”
他来江州这些日子,都没见过天香楼的东家,和一品居的东家一样神秘。
“天香楼的东家?”
崔行舟拢了拢大氅,挨着姜子枫坐下。
“这我还真不知,从未见过,只听说是京城富商,至于这些粮食,也都是运往码头的,估摸也是送去京城吧。”
“你可瞧出蹊跷来了?”
姜子枫点头,这么明显,傻子都能瞧出来了。
“天香楼明显消耗不了那么些粮食,若是想做买卖,也该是在秋日收粮,一个小小的粮仓,怎的会用这么多身手不凡的人看守?”
“都装扮成家丁,看着也不似镖局之人。”
崔行舟赞同的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他打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了,所以才带姜子枫来帮忙参谋参谋。
还有一件更令人不可思议的事。
“枫哥儿,你发现没,那些看守的人中有衙门的人。”
衙门那些人的脸,他比谁都熟。
不会看错的。
“什么?衙门的人!”姜子枫惊得张大了嘴。
怪道他看着眼熟呢。
想来是那日齐采薇状告娘亲的时候,在衙门见过。
这当中到底藏了些什么阴私。
崔行舟杵着下巴蹙眉沉思,思忖良久后才开口道:“枫哥儿,不瞒你说,我总觉得那个庄子里藏着别的东西,你看那些个木匣子,怎么看都不对劲……”
“你说我要不要告诉我爹?”
他爹怎么说也是江州的二把手。
可无凭无据,仅凭猜测,他爹恐怕是不会信。
他在自家老爹眼中,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家子,纨绔子弟。
所以才特地带上枫哥儿。
“先别说吧,等弄清楚庄子里到底藏了什么再说……”姜子枫可不敢告诉他娘。
说了娘就知道他们偷偷带着妹妹出来了。
要挨揍的。
姜淼淼也竖着耳朵听着。
啾啾告诉她,刚刚趁人不备的时候进屋查看了,庄子可谓是守备森严。
它都是小心翼翼的进,小心翼翼的出。
屋里全是粮食,除了粮食,还有一口一口的木箱子。
至于那几人的对话,啾啾不敢靠太近,因为梅姑是见过它的,怕被发现。
所以也没听清。
只隐隐听见什么银子高手的……
“锅锅,银子……里边藏了银子……”怀里传来妹妹的小奶音。
姜子枫与崔行舟相视了一眼。
那些木箱子里的东西,似乎真的像是银子。
那些人抬箱子明显都是要更吃力一些。
而且若不是值钱的东西,谁会派那么多人看守,还有衙门的人。
“淼淼,你怎么知道是银子?”崔行舟十分好奇。
姜子枫倒是习以为常了,妹妹就是很聪慧的,经常一语中的,语出惊人。
姜淼淼扬起粉粉的小脸蛋儿,想了想。
总不能说是啾啾看到的吧。
“我猜的……”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也很有道理,那些箱子里不是珠宝首饰,就是银钱。
崔行舟讪笑。
好吧,可能真的被小家伙说中了。
傍晚。
太阳西斜,寒风凛冽。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娘亲和秀秀姨居然还没回来。
……
林间小路静悄悄的。
静得有些出奇。
“阿姐小心,前面有埋伏……”秀秀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马儿疾驰了起来。
陆青瑶紧握着红缨枪,做好防御准备。
“飕……”
一支箭羽迎面朝着她们射来。
陆青瑶和秀秀一偏头,箭便穿过帘子射进了车内。
随后从林子里飞出了一群黑衣人。
秀秀二话不说,勒停了马车。
转头对陆青瑶道:“阿姐,你歇着,交给我。”
她从腿上拔出软剑一跃飞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黑衣人身后。
三两下就抹了几人的脖子。
陆青瑶怔愣一瞬,对着正在打得起劲的人喊道:“秀秀,要留活口!”
随后才提枪上前帮忙。
秀秀的厉害她想过,但是没想过会这般厉害,这身手,她都佩服不已。
秀秀扯着那黑衣人的胳膊,边捆绳子边回了句,“好的阿姐……我不让他们死,就一个都不准死……”
黑衣人看这架势,心下一凛,便准备要逃。
对着剩下的人喊道:“不想死的都给老子快撤……”
主家就是让他们来杀两个女人的,还说这次任务十分轻松,钱还多。
完了要伪造出流寇出没过的痕迹。
这哪里轻松,简直要命了!
“嗷呜……嗷呜……”
话音刚落,林子里传出声声狼嚎。
听的人毛骨悚然。
随着狼嚎声越来越近,突的从林子中跳出好些狼。
这些狼朝着他们扑去,就像是被人操控一般。
陆青瑶和秀秀都有些懵了,停下手中的动作。
“阿姐,这……这怎么回事?”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秀秀有些激动,“阿姐,是小白,小白回来了。”
可不就是小白狼……
不一会,两头白狼出现了。
小白狼来到陆青瑶和秀秀跟前,在她们脚上蹭了蹭。
黑衣人看得头皮发麻,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狼。
如此凶残的狼,在这俩女人面前却温顺的跟狗似的。
大意了!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秀秀将刀抵在一黑衣人脖颈上。
“他们这会儿不会说的,捆了带走吧。”
黑衣人闭上眼,个个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陆青瑶看到他们嘴里掉出的药丸,就知道这群人是死士。
最不怕的就是死。
马车上。
秀秀驾马车飞快疾驰。
黑衣人被绑的跟粽子似的塞在车厢里,白狼虎视眈眈的瞅着他们。
“阿姐,要将他们送去衙门吗?”
“不,送去庄子的地窖里,得好好审审……”
据她观察,那秦知府一点都不可信。
不过她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这些人,恐怕与齐采薇脱不了关系。
那蠢女人正一步步坠入深渊。
秀秀与她不谋而合,“阿姐,我觉得这事一定是齐采薇那蠢货干了……她如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结交……”
“可是发现了什么?”
“是有一些发现,也不知是谁给她出的馊主意,在当铺旁开了家赌坊,在城东开了家古董首饰铺子,而且她还学聪明了,那些想送她珠宝字画的夫人,都不直接送她,而是拿到她的当铺里低价当了……”
“然后你猜怎么着?”
陆青瑶嘴角勾起,“然后将那些珠宝首饰和古董字画,又放到铺子里售卖,是不是?”
这样把戏,她在西北的时候早就见过了。
许多贪官污吏收受贿赂,多是用这种方式掩人耳目,朝廷很难抓到他们把柄。
“阿姐,你好厉害!”秀秀一开始有些想不通还是宴哥儿告诉她其中关窍。
这女人迟早得把自个儿给玩死。
“阿姐,我就是担心待到事发那日,会连累你们。”
那女人得了钱财,一定会拿去孝敬她那尚书老爹,自然姜云泽和她娘也少不了。
到时姜家一干人等,恐怕会被她给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