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
杏花吹满头。
踏春路上游人如织。
齐采薇与秦夫人相携出游。
乘兴而去,兴尽而归。
两人自幼长于京城,如今在江州这偏远之地相遇,就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秦夫人不嫌齐采薇庶女出身,又身为人妾,与之结交,会辱没了她的身份。
齐采薇也不介意秦夫人傲慢无礼,用鼻孔看人。
她握住秦夫人的手,“王姐姐,你信我,你家六郎只要娶姜巧儿,有她在手,不怕陆青瑶不给秦家分一杯羹,说不得天香楼也能起死回生。”
秦夫人姓王,王家出了位皇妃,水涨船高,王家也成了皇亲国戚。
这江州,她瞧得上的就没几人。
这其中最瞧不上的就数如今的知府夫人林氏。
崔家与陆青瑶和景王交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她便与王氏结交。
王氏背后有肃王。
肃王母妃丽妃颇为受宠,巴结他总比巴结那游手好闲的景王强。
“妹子,那青石镇的买卖真的如你说的那么来钱?”想起那日登门拜访所受的屈辱,秦夫人就有些打退堂鼓了。
她家六郎也不是非要娶姜巧儿不可。
只是天香楼多年费心经营,如今生意惨淡,夫君却要执意花钱养着。
那么大的食肆酒楼,每日亏损进去的银钱都让她寝食难安。
赚钱的买卖千千万万,就那几箩筐竹笋就能日进斗金,她多少还是有些怀疑。
让儿子去青石镇打探打探,结果什么都没打探到,倒是瞧上了人家姑娘。
一个乡野女子,真不晓得他瞧上人哪了?
齐采薇劝说道:“王姐姐,你别看竹笋买卖不起眼,那人日日往一品居拉的笋子,你可瞧见有那一日停过或者说一品居不收的?”
秦夫人想了想,“这倒没有。”
她还特地打听过的。
一品居不止江州有,就连京城和各郡县都有。
齐氏女所言非虚。
“只是他姜家不愿嫁女,我有什么法子?”该使的昏招都使过了。
那农户女也是个犟种,名声都坏成那样了,还是不愿嫁。
虽然她也很想要那买卖,但实在犯不着做到这地步。
齐采薇讪讪一笑,“说不来不怕王姐姐笑话,说起来我当初也不是心甘情愿嫁给姜云泽的,他有妻有儿的,家世单薄,我即便再倾慕他也不会犯这个傻……”
秦夫人听了她这番诉说,大吃了一惊,“怎会如此?”
传言可不是这样的。
都说齐尚书十分看中这个女婿的才干,甘愿让女儿委身做妾。
那姜云泽因此拥有了一文一武两位位高权重的岳父,引得不少寒门子弟羡慕不已。
自家那位也动过了纳贵妾的念头,被她及时扼杀在摇篮里了。
当然,齐采薇说这些的目的可不是想让她当笑话来听的。
“实不相瞒,我那时年少无知,又因着庶女的身份,极少有机会参加宴席,经验欠缺,也不知是言语无状得罪了哪位小姐,被人暗算落水,慌张之下误闯了姜云泽房间,恰好遇到他在更衣……”
秦夫人不可思议的瞧着她。
这女人是傻的吧,被人算计了还帮人数钱。
难怪了……
难怪堂堂的尚书大人怎么会让自己女儿为妾,哪怕是庶女,低嫁也会找个门生做正妻。
齐家的那些庶女几乎都是小官家的正头娘子,当中也不乏门当户对的。
反倒是这个最受宠的女儿却给人做妾。
这事值得深思!
她用帕子抿了抿嘴,“妹子,这种事吧,就是那些纨绔子弟惯常用的伎俩……”
瞧着齐采薇面色有些不好,便又补充道:“当然,姜大人可是正人君子。”
活了这把年纪,她什么不知,何需这小妮子来教她行事!
这样的事,她家那混账羔子干得多了去了,屋里那几房美妾,少不了有几个就是这么来的。
在姜巧儿身上又岂会没想过这法子,只是见不到人,没机会罢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姐姐,我家夫君可跟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绝不会做这种事。”齐采薇立即反驳道。
怎么能拿夫君跟秦六郎那种纨绔比!
一个十年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克己复礼,从不趋炎附势,从不与纨绔结交之人。
不可能会知晓这些把戏。
而且当时陆青瑶那女人也在,是亲眼目睹一切的。
她年少时瞧不上姜云泽,也只是因为他家贫门第低,还有他夫人粗鄙无礼。
绝对不是因为瞧不上这个人。
他才华横溢、温柔体贴、礼贤下士……
是寒门子弟心中的楷模。
陆青瑶毒害庶子,不孝婆母,他都只是将人送回江州,并未休弃她。
哪怕是知道陆青瑶为了救母家,将自己的嫁妆赔了个干干净净,他都不顾自身安危,触怒龙颜,跪在陛下跟前替陆家求情。
这样的人会算计她入府为妾?
她绝不信。
见她这样,秦夫人讪讪一笑,“你那夫君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儿子是纨绔没错,可那江云泽也不见得是个好的。
呵!好心提醒,还急上眼了,有她苦头吃的。
原本黑沉着脸的齐采薇,这会换了副笑颜,“王姐姐,听说你们每年都要往京城,往宫里送去不少好东西,花销应该也不小吧?”
秦夫人蹙眉。
那流水一样的好东西和银钱往丽妃和肃王跟前送。
花销能少吗?
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了那点儿买卖,忍气吞声上门求娶农户女。
这次若不是给丽妃和肃王送去了不少银钱,她夫君的官位恐怕都难保,更别说坐上一州通判之位。
齐采薇见戳到了人痛处,遂又宽慰道:“这不,青石镇的买卖就能解姐姐的燃眉之急了,我还听说那陆氏不止做竹笋买卖,还养湖羊,做粮食买卖,这一桩桩件件的买卖可都是日进斗金。”
别说秦夫人心动,她都嫉妒得要死。
不过她自己的买卖来钱也快,不比陆青瑶差。
她心里也稍稍平衡了一些。
“怪道一品居的生意能那么好……”秦夫人说着两眼都泛起了光。
她竟不知那陆氏女还养了湖羊。
羊肉不止在江州,在整个大庆国都是供不应求,别的不说,单宫里每年都要往北地草场运送过来。
若是宫里的羊肉都由秦家供应,那夫君升迁回京也指日可待了。
秦夫人想到这,不由得兴奋起来,攥着齐采薇的手,“齐妹妹可有什么求娶巧姐儿的妙招,说起来,不止陆氏是她婶婶,你不也是,怎的不和她亲近亲近呢?”
说到这,齐采薇可就尴尬了。
不过也只是尴尬了一瞬,便笑着道:“王姐姐,一早出门那会儿,我看到陆氏一家出门了,便遣了小厮通知了你家六郎……”
机会给他,能否把握得住就看他了。
秦夫人面上一喜,“看来这一品居的银钱,我也得好好赚上一番才是,待我儿大喜之日,定奉你为座上宾,让巧姐儿特地为你敬上一盏茶。”
齐采薇心中那个雀跃。
只要看到陆青瑶倒霉,她就欢喜。
揽上秦夫人的胳膊,“王姐姐,这大江南北都有一品居的分号,他们的羊肉和竹笋说不定都是陆青瑶供应的,妹妹在这里祝姐姐日进斗金,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说起一品居,她就好奇上了。
“王姐姐可知这一品居的东家是何人,为何 会任由它在江州做大?”
秦夫人听她这么一说,早已是心痒难耐。
这陆氏女生意,她志在必得。
一品居她动不了,分一杯羹也总是好的。
说起一品居,她知道的也不多……
“我只知一品居的东家是太后一族的,现在的主事是靳掌柜,三年前才从京城来了这江州分号,自打他来了以后,一品居的生意就越来越红火。”
靳掌柜来江州之后,推出什么全笋宴,菌子宴,还有新菜式,天香楼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她不是没想过私下动手,可夫君不让。
说一品居的东家也是皇亲,动不得。
马车缓缓驶进江州城。
人来人往。
货郎沿街叫卖。
“卖花嘞,桃花、芍药、杜鹃,大姑娘小媳妇,头上插一朵咧……”
“炊饼……卖炊饼咧……香香脆脆的炊饼……”
一个提着茶壶的跑腿闲汉跑过来,“张老汉,来十个炊饼。”
“小哥这是往哪里来,可知这人怎的都往城东去了?”
闲汉笑嘻嘻道:“一品居那处有好戏看,你不如也去那瞧瞧,说不得这饼一下就给你买完了。”
“那我也去瞧瞧……”
……
姜淼淼伸了伸懒腰。
张开小手,被秀秀姨抱下了马车。
靳掌柜微笑相迎,“小东家今儿怎么得空来了?”
秀秀用余光瞟了一眼对面茶水铺子,笑着道:“劳烦掌柜的带他们去吃点东西,我去城南糕点铺子买些糕饼,一会就回来。”
自打出门,身后就跟了尾巴。
原本想将他们早早解决了的,可阿姐说要再看看。
看看他们意欲何为。
靳掌柜会意,“秀秀娘子放心,这儿交给我。”
姜淼淼如今对一品居已是熟悉得不行,又有哥哥和巧儿姐他们跟着。
就放开了在园中玩。
小姑娘扑蝴蝶,大姑娘赏花。
郎君们在亭中饮茶。
院中赏花的姑娘郎君也不在少数,许多都是隔着牡丹花丛遥遥相对,眉目传情。
巧儿和荣安郡主看小姑娘扑蝴蝶扑得吃力。
人小,够不着。
蝴蝶都飞出去老远了,还要追着蝴蝶跑。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便准备上前帮忙。
只见牡丹丛中,蝴蝶来来往往,穿花度草。
两人拿着团扇,蹑手蹑脚,一直跟在蝴蝶后边,见一双玉色蝴蝶停于花旁的太湖石上。
三人包抄上前扑之。
忽的从石后跳出个浪荡子,“巧儿,我寻你寻的好苦啊!”
眼看着那浪荡子向姜巧儿扑过去,荣安郡主拉了她一把。
那人扑了个空,正欲发火,目光落在了荣安郡主符鸢脸上。
正愣一瞬,霎时春心荡漾,挑逗道:“哟,好巧儿竟然还有个这么好看的俏姐妹儿,真正人比花娇,不如都跟了小爷,小爷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荣安郡主虽不受她父王待见,到底也是金尊玉贵的主,被保护得很好。
加上年岁还小,哪里见过这样的,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巧儿将她护在身后,鼓足勇气道:“泼皮,登徒子,休要在这里撒泼,这位乃是荣安郡主,岂容你在此处撒野,还不快滚……”
听得这声郡主,秦司言先是一愣,然后就大笑起来。
“哼,你姜巧儿一个农户女,还妄想与荣安郡主交好,唬谁呢!”秦司言轻哼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荣安郡主。
浅蓝色棉布襦裙,几朵牡丹别在发髻间,不施粉黛,倒显得十分的清丽脱俗。
这纯粹就是一个娇俏小娘子,哪是什么郡主。
给他通风报信的小厮可没说有什么郡主。
如果这女子是郡主,定是仆从环绕,岂会同姜巧儿一身寒酸样出现在这。
见秦司言不信,两人也急了,大声呼救。
巧儿护着荣安郡主往后退,给姜淼淼使了个眼色。
姜淼淼哧溜爬到了一块大石上,看着远处谈笑风生,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哥哥们,和正在赏花的两武婢。
瞬间急哭了。
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的。
小幼崽看着小小一个,哭声却挺大的,中气十足。
姜子宴第一个认出了妹妹的哭声。
小孩子虽然都是哭,可在家人耳里,还是一下就能分辨出来。
站起身,一眼就瞧见了花丛中小小的人儿,还有巧儿姐和郡主对面的男子。
推搡了一把姜子枫,“哥,快去看看,妹妹被人欺负了。”
说完率先跑了出去。
孙砚书和姜子枫紧随其后。
姜子枫的旋风腿一下就超过了他们。
离荣安郡主最近的武婢已率先飞奔了过去,虽然郡主不让跟,可她们还是得不远不近的跟着。
听见小娃娃的哭声和郡主的呼救声,就飞奔过来了。
“哪来的登徒子,休要碰我家郡主……”
姜淼淼就看到一群人朝着她们飞奔而来。
她也不哭了,连忙捂上眼睛。
这秦六郎一定是在作大死!
一定死的很难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