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家门，门口那边就传来动静。
宋桦树出去一看，原来是大壮爹妈又举着火把准备上山了。
他叹了口气，说：“爸，妈。凤凤，我跟上去看看。你们歇着吧。”
一是因为他是巡林员，带火把上山他得时刻监督会不会点着林子。
二还是因为不忍心。
他说着，兜里揣上手电筒，抄起火把又跟上去。
也有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女出来，叹着气，陪这对父母上山。
劝不住，根本劝不住，也不可能劝得住。
要是是自己家的孩子走丢，他们也得这样。
张翠兰等回了家，都凑到厨房里去收拾菜饭。
这一通闹的，让大家做年夜饭的心情都不太好。
心里想着大壮现在到底在哪儿。
王美凤说：“大壮妈也是……给芳芳说得寒心。”
“管不住嘴。”
“以后得给孩子好好教育，再咋样也不能往深山里跑……”
“咱们这周围的娃儿谁不知道这个道理……不对啊，老宋。”
她停下动作，突然问：“我记得大壮是不是很爱跑山上去？他该晓得不能乱跑啊。”
宋老头正在烧火，闻言也是一顿。
这说得有道理。
在山里山外长大的孩子，谁不是从小就知道深山不能去的。
像大壮那种爱跑山的孩子，要是真想往山里去，早就去过了，不可能天都黑了还往里面走。
和家里赌气的话，他一路走到巡林员小屋，就在里面等着不就行了？
张翠兰放下菜刀，擦了擦手，赶紧说：“该不会是有人贩子吧！”
“桦树不是说应该没狼出山？”
“那要是人贩子偷偷藏在山里抱走了孩子。不就找不见了吗？！”
大壮今年应该有十二三岁。
这个年龄，当成孩子卖，是不怎么值钱的。
这就是大家一开始只怀疑孩子走丢，而不是被拐卖的原因。
十二三岁，比较懂事的孩子都是个劳动力了。
要是是个女孩，那什么年龄段的都能拐去做媳妇。
十二三岁还正合适。年纪小跑不了，但又能干活儿，买回家干两年活就能生孩子。
可是男孩，年纪这么大，养根本养不熟。就算要传宗接代，也没人会买这个年纪的男孩。
没有买家就没有市场，就少有拐卖十几岁男孩的情况。
万一真是被拐卖……
宋老头左思右想半天，最后还是站起来说：“我去公社武装部叫人。你们在家守着，别让孩子们出门。”
不管是不是被拐卖，只要有一点点可能，都得去报告。
让村里的大家拉着嗓子叫人还行，可要从蛛丝马迹上看出到底咋回事，还得去请专业的人。
他裹着棉袄出门，先去民兵队长杨小玲家，叮嘱她：“抄上家伙，组织几个大人巡夜。”
“大壮丢得蹊跷，怕不是有人贩子。我现在公社武装部。”
杨小玲一听，赶紧扒了两口饭，一抹嘴，抄枪出门。
宋老头则蹬着自行车一路跑到公社。
这个点儿哪还有人啊。
他想了想，转弯跑去贺路生家。
……
宋老头走后，大家连做年夜饭的劲头都没了，草草吃了一顿
王美凤也不回家，带着两个孩子准备住一晚。
桃桃是最不高兴的人。
她可期待年夜饭了，咋能这样？
她闭上眼睛，视野逐渐变得宽广，如同轻纱一样笼罩了整个大山。
让桃桃看看。小屁孩去哪儿了——
嗯？
她睁开眼睛，觉得很有意思。
“姐。”
桃桃推了推正在摆弄晶体管的兰花。
兰花抬头看她。她勾着她的脖子，说：“收音机零件还缺什么，桃桃给你捏呀。”
她单手一掐，摩挲两下，一只和兰花手里别无二致的晶体管就出现在手中。
……
今年除夕注定是个不眠夜。
后半夜宋老头和贺路生跟着五个武装部的办事员一起回来了。与在山上的宋桦树等人汇合，进行地毯式搜索。
知青点这边，顾向东也是跟着宋桦树上山的人之一。
知青点这边的人，原本是顾向东和邢耀宇住一间房，刘春燕和吴梦月一间，郑家姐弟一间。
顾向东走了，邢耀宇因为连日来的噩梦，越发觉得浑身难受。
他很抗拒睡觉这件事，也不想去帮人找孩子，坐在床上撑到后半夜，才控制不住倒头睡下。
这一睡，外边别管有什么动静，都别想让他苏醒。
梦中那个“邢耀宇”的武器已经变成了通体是密密麻麻又细又小的针刺的鞭子，打到身上之前的还会沾盐水或者辣椒水。
一鞭抽下来，本就痛苦无比的邢耀宇越发绝望，跪地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
“邢耀宇”则依旧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什么“那笔钱在哪里？”“我回头就把你家里那两个小贱货卖了！”又或者“还想跑？我把你打死了又咋样？”
他听不懂这些话。但是可能因为面前这个“邢耀宇”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说话方式也一样，邢耀宇总觉得有种朦朦胧胧的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来得莫名其妙，毫无根据。
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做过这种事。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打他的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有时候甚至……他甚至会有一种打他的人就是他自己的错觉。
邢耀宇都有些分不清了。
然而落在身上的鞭子打断了他的思路，伤口处火热刺痛的感觉令邢耀宇瘫软在地上，疼得浑身颤抖。
等待他的只会是更重的下一鞭。
吴梦月的那边的情况好不了多少。
打他的人不是邢耀宇，而是全身上下被雾气笼罩，看不出男女的东西。只有一根鞭子格外清晰。
当然力道和邢耀宇那边是一样的。
然而不管梦里有多么痛苦，她的呼吸依然很平稳，甚至会和正常睡着一样翻身。
就连躺在床边的刘春燕，也不知道她正在梦里遭到毒打。
这就是梅花经受过的。
桃桃只是进行了一定的艺术加工而已。
只是把打人的武器换了换，这两人该不会承受不住吧？不会吧不会吧？
桃桃管你会不会！
能承受得住最好。
梅花一条人命的仇，又怎么是用梦境折磨一下就能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