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让人揪心的惨叫,柳孤鸿六神无主,只得来一句,“大丫头,祸不及妻儿啊。你有什么冲我来吧。”
慕容晓坐到上官郎君搬来的椅子上,手边推开一个小桌子,备上了最好的茶和点心。“什么祸不及妻儿,我只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庄主向来教我,做事要不留余地斩草除根,碰到惹自己不快的,女的毁她脸蛋,男的断他子孙根。”
柳孤鸿汗流浃背如坠冰窟,听到密道的动静渐小,埋头就拜,放下姿态恳求,“大丫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你,小女是无辜的,先把小女救出来,什么都可以商量,哪怕要我的命,我也甘愿。”
“你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我要你狗命干什么,肯定是看花季少女香消玉殒来得更有趣一些。而且,是她自己进去的,你教她的,可不能赖我。”慕容晓语调让人咬牙切齿的天真无邪。
眼见如何都无法打动慕容晓的恻隐之心,柳孤鸿继续哀求,“大丫头,你要什么尽管说,长乐赌坊是您的,我父女俩的命也是您的,饶过我们,我们一定为大丫头尽心尽力绝无异心。”
“你们是否尽心尽力,有没有异心,我根本不在乎。我有阿豹就够了。”慕容晓向上官豹招招手,上官豹就温驯地蹲到了她脚边,“柳叔,你在别人面前演演也就算了,你这人前人后两张脸,我还看得少么。你现在什么都承诺得好好的,等你缓过气来就该准备报复我了。”
“怎……怎么可能……”柳孤鸿这话说得相当虚弱无力。
“你看我小时候,你人前又是送糖送衣服送话本,整得比我亲爹还亲,人后都联络好牙人想神不知鬼不觉将我发卖了。最近听说大庄主遭逢大难,想必都已经想好怎么吃我绝户了吧。”
“不,不,没有……柳叔担心着你了。这么多年殚精竭虑操持这长乐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都准备好还给您了。”柳孤鸿越发的口不择言口是心非。
“还个空壳子给我么?然后历年私设赌坊、放阎王债、逼良为娼等等罪名都留给旭日山庄。”慕容晓早看穿柳孤鸿的伎俩,“这么多年你将长乐坊掏空,然后作奸犯科疯狂敛财想把锅都甩旭日山庄头上,你要不要我慢慢细说你打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算盘。”
这个慢字可吓退了柳孤鸿。密道那边已没有柳婉儿的声息,仿佛听到野兽分食血肉的声响,柳孤鸿急得当即红了眼眶,“大丫头,鬼迷心窍的是我,我女儿何其无辜。”
“所以只有她无辜,我活该是吧。她还是你亲生女儿,我只是个养女而已。”慕容晓完全不吃柳孤鸿这套,指了指柳孤鸿摇过的色盅,“这样子吧,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赌坊的规矩,赌一把。继续刚才未完的赌局,你赢了我就放过你们。”
“我买大,赌他狗命。”慕少白抱手,仍然没有忘记之前的话茬。
“我压小,保我父女平安。”柳孤鸿的赌注不再是什么千金奴,而是自己和家人。柳孤鸿接手长乐坊多年,怎么可能没有点本事。哪怕无心赌局,听骰子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色盅内的点他清楚知悉,心里总算有了那么一丝平静。
“阿豹,去揭盅。”慕容晓眼皮子都没有抬,什么点数她都漠不关心。
上官豹正直,不可能做什么手脚,盅盖揭起,“四四四,豹子。”
“嘻嘻,阿豹你这名字没白起,跟豹子就是有缘。大小通杀。”慕容晓笑道。
柳孤鸿疯了,疯狂摆手,一个个指他们,但全无证据,“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作弊,你们早有预谋,你们作弊!”
绿枝觉得好笑,“你一个赌坊老板,谁有没有作弊你心里没点数?”
“大庄主教的,只要不被看出来作伪就不算作弊。”慕容晓喝了口茶,惊喜居然是酸甜口的,十分喜欢,示意上官守再来点。
柳孤鸿被逼疯了,又哭又笑,“我算是明白,打你们进门开始就没打算给我们留活路。”
“你别血口喷人,我给过你机会的,你要不要找个观众帮你回忆一下。”慕少白赶紧澄清。
绿枝翻出来一个小本子,打开随身携带的墨盒,拿出小毛笔舔点唾沫将墨晕开而后开始记,“柳坊主,我帮你捋捋哈。打一进门碰到了借阎王债的李老四,李老四无力归还,你们怂恿他变卖妻儿逼良为娼。”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李老四!”柳孤鸿道。
“那明明门庭若市却年年亏损。”绿枝再道。
“你们懂什么,就是每年上供的随礼的都将赌坊掏空了,为了不被官府清算,我每年还倒贴不少钱。”柳孤鸿争辩。
上官守再递来那酸甜可口的茶,慕容晓问道,“这是什么,挺好喝的。”
“这是四海帮进贡的海货,洛神花茶,柳小姐的最爱。还有不少珊瑚、砗磲、玳瑁、珍珠、鱼翅、鱼胶等宝贝,都悉数进了柳小姐的口袋。”上官守道。
柳孤鸿没想到这么些平日只能装聋扮哑的上官郎君原来也是会告状的,当即哑口无言。
“嗯,挺有品的,差不多了,拖出来吧。”慕容晓吩咐道。
一声尖叫,拖着一道血痕,柳婉儿被从密道粗暴地拖了出来,一身褴褛披头散发像个血葫芦一般在地上哭泣翻滚。
“婉儿,婉儿,婉儿。”看到宝贝女儿成了如斯模样,柳孤鸿这个老父亲心都碎了。
“大丫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饶过我女儿,要如何发落,悉听尊便。”柳孤鸿终于伏地,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你人不咋的,对女儿是真心实意的好。”慕容晓黯然,“可惜我没有爹娘了,好生嫉妒。”
柳孤鸿听到前一句还以为有转机,后一句吓得他肝胆俱裂。
柳孤鸿突然明白了。慕容晓一直难以触摸,她是在观察,她是在享受,她享受上一刻给人希望,下一刻将人踹进万丈深渊,当事人那种悲痛欲绝的过程。她一直在思考,一直在设局。慕容晓抛出上官豹作饵,当年默不作声故作懵懂也是作饵;她今天用慕少白作掩护,她当年吃糖也是掩护;她通过话本洞悉人心了解人情世故,通过看术数来算计利益设局陷人。
这就是西尔法的养女,琳琅阁老阁主看中的媳妇,一个长得冰雪可爱的妖怪。
“给个痛快吧。”千金闸落下一刻,柳孤鸿已经自断生路,成了慕容晓这只猫爪中的老鼠,再挣扎也不过为其徒增乐趣罢了。
“这就不玩了?老东西,果然不好玩。”慕容晓站了起来,开始一步步走向柳婉儿。
柳孤鸿瞪大双眼呼吸不畅,但他清楚,但凡他求饶,他女儿下场只会更惨。现在只求速死,心中默念,“婉儿,爹对不起你。”
慕容晓心生一计,露出一个邪恶的坏笑,“我突然有一个主意,不如我们玩最后一局?李老四的妻女现在在何方,他妻女的下场就是你女儿的下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