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四喜答应得很痛快,吴彩云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见到李芽儿了,一定要想办法留下来,看看这裁一阕究竟有什么门道。
就如坊主所说,若是想学裁一阕的制衣,等定制的那套取回来,咱们的裁缝拿到手上看几眼,就能知道大概。
若是想裁得准确,那就把衣服拆开,每一片衣料都画上纸样,就能保证万无一失。
但是要想偷到精髓,就得深入敌营。
当初一起学艺的时候,李芽儿就常有巧思。她被公婆领回去这么久,整日推车买杂货,手艺居然没退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想必她做活的时候,脑子里都是衣服款式。吴彩云冷笑,李芽儿倒真是长了一颗裁缝脑袋,天生就该做这个的。
正想得出神,孟庆娘来了。吴彩云抬眼一看,眼睛快要冒火了!
一段时间没见,孟庆娘居然身着织锦,穿金戴银。她不过就是个裁缝,打扮得跟大户人家少奶奶似的!
再看看自己,为了当好细作故意卖惨,穿得普普通通,肿了半边脸,脸上还有两道泪痕。
孟庆娘进门就拉起吴彩云的手,“吴姐姐,叫你久等。这几日太忙,今儿才得空。姐姐,你的脸怎么了?”
吴彩云心里暗笑:还以为她有了名气不好骗呢,就凭这几句,就知道她还是那个傻乎乎蔫了吧唧的李芽儿。
吴彩云眼里含泪,感情充沛,“芽儿,我终于见到你了!”
孟庆娘微微一笑,“这名字已经不要了,姐姐以后叫我庆娘。”
吴彩云目光是审视的,心里是不屑的,没控制住脱口而出,“人怎么能忘记来处呢?芽儿这名字好歹也是爹妈取的,怎么能说换就换?”
孟庆娘也不恼,温声道:“庆娘是我本名,我就是不想忘了来处,才改回原来的名字。”
她这样一本正经地解释,吴彩云便不好再坚持,笑着应了。
孟庆娘拉吴彩云一起坐下,然后叫人看茶,再一次问:“姐姐的脸怎么了?”
一提这个,吴彩云马上开始哭,眼泪唰唰往下掉,“是坊主打的,她……她克扣我的工钱,每天让我熬夜制衣,时常做到丑时!我找她理论,却被她打了一巴掌!
“庆娘,咱们师傅就是被坊主逼走的!”
这事儿孟庆娘还真不知道,只不过,吴彩云能说出这个,恐怕连花时的坊主也没想到。
吴彩云上辈子能偷走衣服据为己有,还能攀附权贵害死庆娘,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老老实实替花时做卧底?她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偷学孟庆娘的本事,再将花时一脚踹开罢了。
孟庆娘则若有所思,“怪不得师傅突然离开,只叫人给我带了口信,说她要回乡讨生活,原来竟是被逼走的!”
“没错,师傅这几年名气逐步压过坊主,自是遭她嫉恨,那女人给师傅捏了个‘昧下客人衣料’的罪名,将师傅赶走的!”
孟庆娘点点头,“我记下了。”
吴彩云急道:“你记下什么了?你不给师傅报仇吗?”
庆娘抬眼看她,“师傅走后,师姐在花时那么久,可曾想出办法报仇?”
吴彩云一下子被问住,尴尬笑道:“我不像你,我是签了文书的,怎么好说走就走?再说我留在那儿也是在寻机会,这不,我还让坊主打了一巴掌呢!”
孟庆娘道:“我的师公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说,我善良是美德,但是有人会利用我的善来害我,于是给我写了一份《辩恶兵法》。”
啥?吴彩云听得一愣一愣的,兵法?还辩恶?怎么玄乎乎的。
孟庆娘一板一眼开始背:“久不来往的人突然见面,若是约了日期时辰,理应体面整洁。若头发凌乱,并且伤在显眼处,必是博得同情心有企图。此类状况,有时会夹杂议论旁人短长。吴姐姐,你都对得上啊。”
吴彩云简直了!
她师公是什么人呐,怎么觉着他写这东西,每个字都是针对自己呢?
吴彩云尬笑,“这些也不能尽信的。我哪有什么企图?无非是想来看看你。再说头发乱些,脸被打肿,都是临出门之前突发的,不能一棒子打死呀。”
孟庆娘笑笑,声音依旧温温柔柔:“她每日都压榨你,为何偏要在出门前跟她理论?还有仪容,我问过师公,他说除非是偶遇,否则即便是突发,脸上可以敷粉,头发可以梳理,绝不该凌乱着见人。”
吴彩云只好生硬地解释,“我急着过来,便没顾得上。”
“无妨,”孟庆娘笑道,“我帮姐姐梳妆。”
她喊了人来,端了洗脸的水,拿了敷面的粉,让吴彩云梳头洗脸绾发。吴彩云看着孟庆娘头上的步摇,眼馋得差点儿流出哈喇子,于是故意说道:“庆娘,我只有一根银簪,寒碜得很。”
孟庆娘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珠翠,似乎是要往下拔。
吴彩云心里一喜,就听孟庆娘说:“我还是学徒的时候,姐姐就已经是花时的正经裁缝了。没记错的话,这是你领第一个月工钱时,特地上街买的发簪。姐姐令人钦佩,庆娘自愧不如。”
吴彩云在心里直翻白眼,脸上却满是笑意:“你如今都是孟大家了,难道头上的不是自个儿买的?”
“这是我师傅送的。”
“是你的就好,借一支给我戴戴,等我有了新的就还你。”
孟庆娘笑着说道:“《辩恶兵法》有写,借财物者,若是真有难处,会不好意思甚至面红耳赤,会言明有何困难,约定归还日期,写文书,按手印。
“若没有这些,嘴上说借,实则讨要。若是应允,财物没有归期。对方会觉得你软弱可欺,之后不断试探,手越伸越长,蹬鼻子上脸。”
吴彩云连尬笑都笑不好了——
孟庆娘自从进了裁一阕,都学了些啥呀,一套一套的!
我做一样,她就搬一条。
合着她拿我当参照呗!
吴彩云连忙否认,“庆娘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