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城整体地势都算平缓的平原,越往南走,山越高,路也越陡峻。
盛临乐在车里醒来时,发现他们已经到了一处村庄。
突然停下也是不得已,宋夫人坐的那辆马车的车轴突然断了,好在村里有一家猎户会修车,否则回城换车又得耽误半日。
杜大洪推着轮椅送来热水,“家中简陋,只有热水,还望贵客们莫要嫌弃。”
“劳烦老人家了。”宋夫人起身礼貌回谢,又夸赞说,“这轮椅做得真不错。”
杜大洪现在最爱听别人夸他这轮椅,摩挲着扶手叹息:“都是我儿孝顺,去城里得了图纸回来专门出来的。也是官老爷仁善,听说这图纸一分钱不要,还是免费发给我儿子的嘞。”
盛临乐打着哈欠下车,听见宋夫人在跟主家闲聊,上前打了声招呼,便在院子周围闲逛活动手脚。
院墙边簸箕里的绿色块状物吸引了盛临乐的注意。
这是什么?
半透明翠绿色,像薄荷糖一样,闻着还有些微微酸味。
“那是皂矾,小贵人可别当糖块了。”杜大洪眼角瞥到盛临乐在瞧簸箕,高声说,“是老头子我治疥疮的药材。”
“矾?”盛临乐凑近瞧,这跟白矾看着也不像啊,不知道成分跟白矾是不是一样。
“我能买一点吗?”盛临乐询问,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大小,“要得不多,就一块。”
杜大洪不解,却也大方点头:“那东西不值钱,我如今也用不上了,小贵人想要就拿去吧。”
盛临乐谢过,取了一小块回到马车上,用水化开,蘸取皂矾水写在纸上。
纸上残留有淡色水痕,盛临乐略微有些失望,想了想,又往里多添白水淡化皂矾的颜色。
若是能跟白矾一样无痕,就也能靠这个搞出来无字书了。
盛临安被她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坐起身,“你在拿什么东西写字?白水?怎么,你没带墨条吗?”
盛临乐低声说:“我听说矾水写字干透后,用水浸湿就能显示出文字,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
“你从哪儿知道的这法子?”盛临安压低声音。
盛临乐故作高深地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呀?不告诉你~”
“真不告诉我?”
盛临安坐直身子,缓缓靠近,慈爱地拍拍盛临乐的头,笑眯眯道:“李心传的《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记载,‘曹辅裂衣襟出御笔蜡封,乃枢密院矾书,以遗曾楙’,你说这里面说的矾书是什么呢?”
“以前叫你多看书吧,你哥哥虽不才却也看了不少书,正好知道这矾水写字可隐藏字迹。”
“我还需你这小丫头跟我说矾书?啧。”
盛临乐从那一声“啧”里感受到了万吨嘲讽,羞愧地低下了头,果然还是不能随便在古人面前装逼,这也太丢脸了。
她还以为这矾水写字是康熙矾书案才被揭露出来的,竟然这会儿就有人把这法子写进书里了!电视剧果真害人不浅!
“矾水加五倍子水能显黑字,这你知道吗?”盛临安突然又说。
盛临乐抬头,疑惑说:“这又是哪本书上记载的?”
这会轮到盛临安高深莫测地说话了,“你想知道呀?我也不告诉你哦~”
很好,我是知道我刚才那样子是有多贱嗖嗖的了。盛临乐举手投降,“二哥,是妹妹我吃了没文化的亏,你见多识广,快告诉我吧,这法子知道的人多吗?”
盛临安被她逗笑,感叹道:“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若是有许多人跟知夏一般倒霉的话,知道的人应该就挺多的。”
原来盛临安知晓五倍子能让矾水显黑也是机缘巧合。
有一年知夏嘴里生疮许久不好,大夫就嘱咐他用白矾兑水漱口,谁知恰逢他那时候又在喝五倍子汤清热。
喝完五倍子汤,又去用白矾漱口,结果吐出来全是黑水,差点没把知夏吓死。
为这事儿,盛临安笑了知夏好几个月。
盛临乐哑然失笑,想想那画面就觉得知夏好惨呐。
“那到了城里,我去买点五倍子备着,说不准到了江渝还有妙用。”盛临乐心思又活络起来,感觉这趟行程会十分精彩。
盛临安道:“你到底想了什么法子对付苏家?”
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苏家既然让族中亲戚去讨伐苏文真,她就怂恿全城的人一起讨伐苏家。
也不需管那些人是站在苏家长辈那头,还是站在苏文真这头,只要把话题吵起来,将一池子水搅浑,苏家这种好面子的老顽固自然就要站出来平息流言。
苏家若敢站出来说女儿是自愿出嫁,必然就有人让他们把苏文真叫出来自证。若他们不敢让苏文真出面,也就证实了他家就是在罔顾人伦,不顾亲女意愿。
“让苏家两头都占不到好?”盛临安笑骂她蔫坏,“那你准备怎么把这事儿散出去?先说好,别把咱家套进去啊,我今年还要参加秋闱呢。”
盛临乐叫他放心,指了指从松雪斋拿来的油印机,“我沿路买纸,一路印到江渝,等晚上再叫护卫们偷偷出去贴到大街小巷。”
“保准神不知鬼不觉,叫全城人都知道苏家的嘴脸。”
盛临安笑得肚子疼,“难怪你叫我想个花名,原来早就做好了隐姓埋名干坏事的准备!”
“本来还想叫你找点嘴皮子厉害的才子呢,但叫你同窗来的话,好像会暴露你身份,还是算了。”盛临乐叹了口气,要是有舆论领袖组织几场辩论会,估计热度还能炒得更火爆。
“才子吗……”盛临安摸着下巴,“也不难,到时候我去城里结交几个。”
盛临乐正色说:“二哥,你别参与,咱们又不知道江渝哪些人是偏向苏家的,万一被人出卖暴露了,日后影响到你前途就不好了。”
苏家在官场上也并不是毫无根基,若是盛临安得罪苏家,以后进了朝堂难免不会被人使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