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成。”笔耕心道幸亏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多问了一嘴。
“迟成。”陆悬慢嚼一遍,忽然伸手将小笺攥入手心,眸底漾出悦色。
迟没有关系,只要能成,他能等。
姜梨缓步走在碎石小道上,旁侧是小池塘,这个时节水草冒出新芽,颜色鲜嫩,阳光借着微风在水面上嬉戏玩闹,一时滚过来,一时游过去。
只一眼,她收回视线继续向前。
却忽然脚步一顿,不远处的花木中,梅香并两个婢女正碎步疾走。
姜梨略一挑眉,扬声喊道:“梅香姐姐。”
梅香猛地站定,转头看是姜梨,忙赶过来福身行礼,“姜姑娘,您这是……要回去?”
往书房方向,可不是要回去。
方才她听得前院门房传消息说公子过来了,正准备过去侍候。眼下看到姜梨,心知公子定是同她一道的。
姜梨弯唇笑,“梅香姐姐不必到前头去了,你们家公子应该已经走了。”
梅香点头,温声道:“那……奴婢送您去书房吧。”
姜梨摇头,笑了笑,道:“我想去看看宋姑娘,你带我去。”
“姜姑娘,这……”梅香瞳孔微缩,有些迟疑。
“我不能去看吗?”姜梨小脸一沉。
梅香搭在身前的手倏地一紧。
心里叫苦,她就是个奴婢,公子说什么做什么,这种决定不是她能做的啊!
悄眼看向姜梨,见对方双目含薄冰,似笑非笑地睨着自己,一种无形的压力骤然笼上头顶。
算了!就连公子对姜姑娘都……无计可施,她一个奴婢能怎么办,豁出去胆大一回就是。
“那……姜姑娘随奴婢这边走。”
姜梨顿时眉眼笑开,“那就谢谢梅香姐姐了。”
梅香一个激灵,被姜梨变脸的速度惊到。
侧院。
宋秀珠蜷着腿坐在软榻上,榻上小几摆放着香茗甜糕,窗前条案上香炉烟气袅袅,桌上还有新采的鲜花,整个屋子典雅秀气,每一处都精致无比。
只她此刻半点赏看的心情都没有,一双眼红肿如核桃,眼下青乌,有几日没好好睡一觉了。
嘶——
手心刺疼,她看向食指指尖,那处乌黑肿胀,孔洞密布,鲜血还是豆米一样涌出来。
看着看着,她忽然就扑到小几上失声痛哭。
本来想着讨好公子,好给自己挣个前程,没成想竟然累得要变成残废。
一想到等剩下几个香囊做好后,左手或右手就要被挑断手筋,她就怕得发抖。
“宋姑娘?”
耳边突然传来声响。
宋秀珠回过神,就见一张娇艳小脸落到面前。
姜梨随意往她对面坐下,扫了眼小几上的针线篓,拿起其中一个半成的香囊,赞道:“绣得真好。”
梅香瞧姜梨那般随意,再看宋秀珠手里捏着针,针线篓里还有剪刀,心中警惕,赶紧上前拿走。
宋秀珠是其次,只姜梨,她可不敢让对方出事。
“两位姑娘坐,奴婢去倒茶。”放好东西,转身便去斟茶。
姜梨睨了眼梅香,笑了笑,放下香囊,望着宋秀珠,“这是怎么了,哭了?”
宋秀珠兀自惊骇着,闻言唇角翕合,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路过,来看看你。”姜梨勾唇,又问了声,“为什么眼睛红成这样?”
宋秀珠咬唇,心底对她又恨又怨。
要不是姜梨那句再看挖你眼睛,她也不至于会被挑断手筋!
可除了恨怨,与此同时还有羡慕。
羡慕她能在那位公子面前恣意任性,羡慕她能被对方娇宠着。
“姑娘,喝茶。”梅香端着茶盏走过来,两人身边一人一杯,放到宋秀珠面前时余光扫了眼她。
宋秀珠瞥到,慌忙垂眸。
姜梨将她反应尽收眼底,伸手接过茶,慢条斯理地送到唇边,只一抿,眉头紧皱,甩手将茶盏推到地上,娇声叱道:“什么茶这么难喝!”
“姜姑娘对不住,奴婢这就去重新沏一壶。”梅香骇得立马跪到地上。
“你们公子书房里有龙团胜雪,我要那个。”姜梨眉梢微扬,既娇又俏。
“奴,奴婢……”没有公子吩咐,她怎敢进去。
姜梨似笑非笑地看过去,“梅香姐姐不去,不若我自己去?”
“……不不敢,怎敢让姑娘亲自去取,奴婢这,这就去。”
姜梨笑,“去吧,麻烦姐姐了。”
直到退出门外,梅香终于长吁一口气。
这姜姑娘当真是……厉害的角色啊。
“说吧,怎么了?”待人走开,其他婢女守在檐廊下,姜梨这才淡目望向宋秀珠。
宋秀珠早被吓得浑身僵住,听到这句眼珠子抖着转向姜梨,嘴唇嗫嚅,不知该不该说。
她害怕,害怕说了就不只是一只手筋被挑断。
可她又想说,或许眼前这女子能救她了。
“不说我走了。”姜梨有些嫌弃她磨磨蹭蹭,站起身欲走。
宋秀珠一急,摔到榻下,“求,求姑娘救我!”
待宋秀珠爬上软榻,姜梨扫了眼她的手指,“就这么个事儿?”
“……嗯,嗯。”宋秀珠瑟缩着,眼里裹泪,“我……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想回家,我,我家在西市,开珍珠铺子的,便是不富裕,也好过残废不是……”
“回家……你大约是回不了了。”姜梨伸指轻点小几。
宋秀珠肩膀一垮,眼泪汹涌而下。
“不过,这只手我倒是可以替你出个主意保住。”姜梨眼尾一勾,随手拈起香囊把玩,“他不是说等你绣好香囊,再挑断手筋么,那绣不好不就成了。绣不好,绣不完,你的手自然就保住了。”
宋秀珠眼睛睁圆,半晌,怯声道:“这,这这能行吗?会不会惹得那位公子更生气?”
“不行又怎么样,不还是手筋被挑。”姜梨嘲谑一笑。
宋秀珠猛咽一口口水,怔怔点头。
姜梨目光从她身上掠过,站起身打算要走。
“姑,姑娘,你放心,我我我一定不会说出来是你给我支招儿的。”如果我没事的话。
宋秀珠忽然探直身子向她。
姜梨侧目向她,半边唇角勾起,挑眉哼笑开:“你以为不说他就不知道了?怎么傻得这么可爱呢……”
眼横秋水,流转生情。
宋秀珠没读过多少书,能想到的只有家中珍珠铺子里,从蚌壳中开出的最大最亮最圆润的那颗,明亮到叫人侧目,让她晃眼。
“这个……做好了送给我成吗?”姜梨放下手中做到一半的香囊,伸指推到宋秀珠面前。
“……好。”宋秀珠有些呆愣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