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泽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说道:“我走进那犯人的牢房时,闻到了一股药味。而且,他还时不时咳几声。刚开始,我还以为是牢头们打伤了他。
现在回想起来,他身上并没有受到刑罚的痕迹。对了,他的两边腮帮各长出两个硬块。他,他应该是患了岩症。”
岩症在那个时代,属于无药可治的绝症。
其特点就是人身上除了心脏外的任何部位,会莫名其妙地长出肿块,硬如岩石,故被称之为岩症。
每当确诊患上岩症,医师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患者,回家好吃好喝,提早买下墓地,坐着等死。
到发病的晚期,患者会被活活疼死。
有些彪悍的患者甚至会用刀,把肿块硬生生割下来。但是没有用,没多久,肿块又会转移到别处,重新长出来,俗称“岩移”。
岩症虽然不会出现人传人的现象,但在人体内部却是相互感染的。
袁清一沉吟片刻,说道:“一个身患绝症的高手,不在家里等死,却去偷袭赵季……岳兄,以我之见,他们这是在重金买命,买那高手的命!”
“你是说,那抢劫杀人犯,也是他们的人?是死士?”
“没错。一个自知命不长久的高手,为了给妻子留一笔钱,心甘情愿去赴死,也不足为奇?”
“那你说,赵季会不会也被他们收买了?”
“不会,赵季绝不是那样的人。口供是他们写好的,画押也是他们把赵季打晕后,抓着他的手指,按上去的。你明天去看赵季,便解开了一切谜团。”
岳泽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还有,你明天见到赵季,若发现他有新伤,一定要立刻禀报陛下,要求加派我们的人,也进入天牢,二十四小时看护着赵季,以免他们再次用刑逼供。这也是首相念念不忘的地方。”
“嗯,这是自然。”
两人又聊了一会后,袁清一起身说道:“夜深了,我先回去,明天再过来。”
“好。等一等,清一。”
“岳兄,你这是?”
袁清一见岳泽从墙上取下他那把血红战刀朝自己走来,不禁有些疑惑。
“今天一天,我思绪烦乱,想起好多事。很多事,我想不通,比如这个案子。但有一件事,我突然想明白了。”
“岳兄所指何事?”
“这个案子一了,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我都准备辞官回乡,再不踏入朝堂半步。所以这把血红战刀,就转交给你了。”
“岳兄,你正当壮年,何出此言?何况你辞退了,边疆若再生战事,谁人临危受命,坐镇前线,激励将士?”
“清一,这不还有你吗?你就别劝我了,实在是心累了。”
岳泽硬是把血红战刀,塞到袁清一的手中。
袁清一默默地接过来,不再相劝。
他知道,神启大帝已经让这位沙场老将寒了心。自己又何尝不是满腔的委屈。
本来,袁清一也想过退隐。但现在,岳泽又把血红战刀转交给自己,有勉励之意,袁清一便把那股委屈,强咽入肚子深处。
“那我走了。”
“我送你。”
“不用,留步吧。”
“好。”
袁清一走到楼下,黎尘丹已收起了伞,正等着自己。
此时,大雨刚停。
两人从后门,大步走出岳府。
就在半路上,骑在前头的黎尘丹突然发现,前面的十字路口上出现了一个戴斗笠的人。他放慢马速,停下来沉声喊道:“谁?”
“黎管家莫慌,在下没有恶意,只是受人之托,送一样东西给袁将军而已。”
黎尘丹没想到,自己和家主在夜里冒雨出来,还是被人发现了行踪,不禁怔住,转头回望袁清一。
袁清一朝他点点头。
黎尘丹右手握住剑柄,双腿夹下马肚,缓缓靠近那个戴斗笠的人。
月光下,他的脸大部分被斗笠遮住了,看不清容貌。
还没等黎尘丹来到跟前,那带斗笠的人就从背后拿出一个木盒,朝黎尘丹掷去。
黎尘丹接过来,疑惑地打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些女人的饰品、两缕青丝,还有一封书信。
他心中一沉。
当黎尘丹再抬起头时,那戴斗笠的人已经离开,几个跳跃,消失在黑暗之中。
“家主,这木盒……”
“回去再说吧。”
“是。”
十分钟后,两人回到了袁府。进入厅堂后,黎尘丹便把所有灯全部点亮,并关上了门窗。
袁清一坐在桌前,仔细看起那封信。
信里的口吻很客气,内容也很简单。
大致的意思是,瑞文太后近来十分思念明欣夫人和袁悦竹小姐。
所以,他们就领着太后的懿旨,不请自去辽东,把明欣夫人和袁悦竹小姐接入了天庭,还望袁将军多多包涵。
这明欣夫人便是袁清一的妻子,和其母亲一样,被帝国诰命为夫人。而袁悦竹则是袁清一的亲生女儿。
看完信后,袁清一的双眼立刻炙热起来,犹如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急忙拿起木盒里的饰品,仔细查看。
这些的确是妻女的饰品。
尤其是其中一个手镯,内侧刻有祝福爱女生日快乐的祝福语。这是前年,袁清一专门找工匠,为袁悦竹订制的。
“家主,信里写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
黎尘丹接过信来一看,双手微微发抖,额头上暴起了青筋。
“他们居然挟持了夫人和小姐。会是谁?”
“能让太后下懿旨的,只有一个人了。”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像泄气的气球般,萎靡不振起来。
许久,袁清一缓缓说道:“尘丹,明天一早,你就把我母亲接回乡下,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
黎尘丹一怔,但瞬间就明白了袁清一的意思。
“城防守兵要是阻拦,怎么办?”
“拿我的信物,去找城门守将艾登斯特兵马使,他曾是我的部下,或许能帮上忙。”
“尘丹明白。”
“还有这把刀,你若能出城,就把它埋在我老家吧。”
黎尘丹接过血红战刀,不禁愣了一下。他跟随袁清一多年,知道这把刀的意义。
“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是。”
黎尘丹走后,袁清一独自徘徊。
他找出笔和纸,想写一封信给远在兆西的秦艺。
可刚下笔写两行字,袁清一又把信揉成一团,放在燃烧的火苗上。
信纸很快化作灰烬,掉落在他手上。
有一种恐惧感侵入袁清一的心田。
这种感觉比起最难的一次战争,还要让他加倍震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