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清灼却无奈一笑:“太傅,其实除了刚才我说的那些,我也不知道如今大晟的形势了。”
“无妨。那我们说说其他的。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昨日。我回京后进宫见过陛下后就没再去任何地方了!”
凉风吹过,让白无常有些咳嗽。
时清灼能感受到,白无常如今虚弱的很,再也没有四年前的那种令人生畏的模样。
“陛下怎么样?”
他有些担心,但还是回答着白无常的问题:“陛下每日都在担心你。他和我说,曾经他偷偷来太傅府看过你,但那时太傅你还昏迷不醒。之后的每一日,他都十分难过。”
还是如此啊。自己的弟弟还真是,依旧黏自己的很。
“只要他没有危险,那就好。”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你说淮南正在蚕食大晟的朝堂,那么如今朝堂之上定十分混乱吧?”
“的确。陛下也说,如今真是一心帮着大晟的官员,少之又少!”
白无常皱起眉头,没想到淮南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辛封泽说的不错,大晟离开了他,果然五年都撑不了。
可是自己在百姓身前早已形如恶鬼,就算自己再出去,也是给自己找罪受。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他有些恍惚,自己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是之前在鸣神大街上,所有人的责骂;还是在刑场上,所有人那双神采奕奕的双眼?他不得而知。
若是自己再出去,不仅会遭受唾骂,还会引起所有人的恐慌。
他的心,早就死在了那场行刑之中。
八十八鞭,太疼了,他受不住。
若问自己是为何还能扛过来,他其实也不得而知。
“清灼,你听我的,不必去为我查案!”
发自肺腑,没有一丝情绪。
时清灼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如今的他也褪去了青涩,带着一丝威压。
“为什么?太傅若是担心我有危险,无权哥与辛封泽都在我身边,还有诸葛少卿,昨日我碰见了他,他说他也能帮我!”
白无常摇摇头,声音沙哑道:“我是个死局。若我真的真相大白,那么很多人都会被波及。大晟如今本就紊乱,若陛下再失民心,那么就算是天神来了也救不回来……”
一针见血,道出了如今的局势与自己的身份。尽管白无常没把之后的话说出来,时清灼也能明白。
他有些不甘。看着这苍凉破败的太傅府,这到底凭什么?为大晟鞠躬尽瘁的人遭万人唾弃,而那些两面三刀的小人还能高高在上?
明明自己回京就是为了将白无常所做的一切都公之于众,但如今两国局势在此,他必须考虑大局。
“太傅,我不甘心!明明你为大晟做了那么多,但为什么你会遭受这非人的待遇?我就是有私心,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太傅的真正模样!”
此刻的时清灼有些孩子气,可他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事。就连白无常也想如此。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他没有资格受万人的敬仰。
“没事的清灼……”
“怎么可能没事?都出了那么大的事了,太傅还想瞒着我!八十八戒鞭,若不是太傅命大,怎会、怎会……”
他说不下去了,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旁的岁桃与迟暮也有些心酸,八十八戒鞭,谁知道当时的他们有多崩溃?
那一日恐怕是他们这一辈子的阴影,那也是白无常离他们最远的一次。
“现在长大了,脾气也变怪了,也要与我赌气了?”白无常走上前,苦笑着开口,看着眼前的时清灼。
从前这孩子一不高兴,白无常还能将他护在身前轻声哄着。可是现在,他长的比自己都高出许多,从前的办法应该也不起作用了。
“才不是,我只是有点不高兴!”
“既然不高兴,那就不要再想了。”
白无常将他拉着去往了青松院的亭子里。相比于外边那个较大的亭子,青松院里的还是十分干净的。
拉着他坐下后,白无常走到他身后,如从前那般哄着他:“其实如今的我,尽管日子过得不是很滋润,但却是十分惬意。我被隔绝在太傅府里,不知外界情况。这四年,怎么说也是无比的轻松。”
“每日看看迟暮舞刀,教教岁桃学识,一日很快便过去了。其实关在里边,真正比我在外边要轻松很多呢!”
时清灼由着白无常哄着自己,就好似从前那般。他心里痒痒的,就如回到了从前一般,让他心里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尽管白无常说的那么轻松,可是有岁桃他们几个才真正知道,这四年他们是如何过来的。
这四年,可谓每日度日如年。白无常是在半年后伤势才渐渐恢复的。前半年,虽然有那封信件续命,但身后的伤势太过严重,司空杏林也是很难有办法。
好多次,伤势没有处理妥当还会导致腐坏。而那些腐坏的血肉也只能忍痛切掉。白无常左肩的伤也被再次裂开,那时的白无常,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当伤势逐渐恢复后,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伤口被汗水所打湿,疼痛难耐。尽管白无常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藏的再好的人也总有暴露的那一日。
看着白无常因疼痛扭曲的脸,他们也只能看着,没有一点办法。
到了后边,伤口在慢慢的愈合,但却奇痒难忍。白无常也因为几次去触碰伤口导致伤口发脓开裂。岁桃与迟暮也是十分心疼,但为了白无常,也只能看着白无常。
这四年,最累的无疑是司空杏林。有好几次,岁桃去取药时都看见了坐着睡着的司空杏林,可每次没过多久,他又清醒过来,仔细的盯着火候。
若是说曾经的太傅府冬暖夏凉,那么如今的太傅府可谓是相反。夏日热的不敢出门,冬日连生火的炉子都难以找到一个。
这些年,他们不知是如何度过的?尽管白无常也曾发过脾气赶他们走,但是他们怎可能离开?白无常这身体,没人照顾最后只能去地府。
在太傅府出事后,张伯也被陛下喊走。曾经在府里,每日都是由张伯准备吃食。有时太傅心情好,也会自己做些食物。可如今,张伯离开,太傅卧床不起,三人没一个会做饭的。
最开始,三人只能一起在厨房捣鼓,但每次做出的东西都不尽人意。慢慢的,三人也慢慢的练就了一身厨艺。尽管不算好吃,但也能下咽。
但最近,太傅府的存粮也渐渐亏空。但好在这四年百姓都会坚持不懈的往太傅府里扔些东西,其中就有一些菜叶。
岁桃每次都会去看看还有哪些菜叶能食用,尽管狼狈,但能吃饱就行。
每日的叫骂声也接连不断,但日积月累,他们也都已经习以为常。白无常有时也会坐在院内听着他们的呼声。若是有一日他们不来,还或许不习惯呢!
白无常与他们说,这样一来,太傅府也不算太冷清。
可是如今,白无常的身体早已不胜当初。一点冷风吹过,他都会咳嗽不已。如今的白无常,彻头彻尾成了一个药罐子。一日不吃药,身体都完全受不了。
百姓每日除了扔些菜叶子外,也还会“送”其他东西。青松院中的那尊棺材,也是他们从院外合力扔进来的。当时扔进太傅府时,还摔坏了其中一角。
若真是如白无常说的那般轻松,他们又怎么会如此?再次回想起这些年,岁桃与迟暮心中也痛苦不堪。
那时的白无常因为不想拖累他们,还与他们大吵一架。可最后还是拗不过三人,曾经的白无常把他们保护的很好,如今也轮到他们保护他了。
白无常自打恢复后,每日都想着知晓外边的情况。他把时琮的计划打乱后,大晟应该会安全一段时日。
但他并不知道到底能安全多久。
说他不想出去,那必定是假的。他担心秦怀诺一人难以对抗百官,他担心白乐会被人所利用,他担心时清灼在外边会有危险,他担心有一日会在太傅府里看见一个朝代的更迭。
许多时候,司空杏林都会担心他忧思成疾,最终郁郁而终。所以他才叫迟暮与岁桃去分散他的注意。
让白无常指导迟暮刀法,教习岁桃学识,希望这样能够让白无常每日不要那么的忧心。
可是总会是无用功,一个人的思想是难以被束缚分散的。
只是幸好如今,时清灼的出现,让白无常四年来的担心都烟消云散。
“如今,我就在太傅府里好好待着,一切都好。”他再次如曾经那样摸了摸时清灼的头,“你这次进太傅府也算是翻墙的吧?若是被抓住,可是要被定罪的!”
“我想太傅啊,他们不让我进来,我就只能这么办了!”
白无常失笑:“下次不能这样了,太过危险。今日我会将之后的一切事都告诉你,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应该也可以打乱淮南的计谋!”
“那我还能来太傅府吗?”
白无常本欲拒绝,可看见时清灼渴求热烈的目光,最终还是心软了下来。他无奈叹息道:
“可以,但不能天天来。而且你必须注意自己的安全!”
有了这一声同意,时清灼也笑了起来。少年的笑容还是如从前那般让人心头一颤,似乎真的可以清扫一切阴霾,让人再次看见新生。
“既然太傅不能出去,那我就代替太傅清扫朝堂!只要我有朝一日能回到淮南,那么我一定能让大晟与淮南和平相处!”
少年太过耀眼,让白无常有些不敢靠近。自己那般肮脏的人,竟然是他的老师?着实有些不好听。
可是少年并没有觉得如此,他的一双眼能看透本质。肮脏的躯壳下其实无比珍贵,让少年爱不释手,想要保护起来。
“那我能做些什么?”
“既然他们喜欢对朝堂动手,那我们就给他们个下马威!我出事之前,曾拜托秦大人做第二个我,辅佐陛下。这四年,想必他也早已精疲力竭。”
说起秦怀诺,他也有四年没见过了。还记得当时自己离开京城的那一日,只有自己的老师来为自己送别。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现在,你既然已经回京,那就先去看看他。我相信他也一定每日都在思念你!之后,你们再开始准备在朝堂上办一场大事!”
时清灼疑惑,他一个淮南人,如何能参与大晟的朝堂?
白无常也猜出了他的疑惑,宽心道:“秦大人知道该怎么办!不用太过严重,只需要让秦大人不经意的提起当年我与钱任禾之事即可。这事在当时留下来较大的阴影,导致那几月朝堂上都十分干净。如今再次提起,再加上你在场,他们必定收敛。之后,再另做打算。”
时清灼点点头,白无常说的十分有理。那件事也让自己当时在大晟有着较好的名声,如今再次提起,自己又再次在场,那些老狐狸定会有所怀疑,也的确会再次收敛。
不得不说,白无常的脑袋还是依旧那么聪明!
“如今我只知晓这等情况,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然后诸葛璟明那边,你就告诉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我的事先放在一旁,等这场危机过之后再另提吧!”
“明白了太傅。那我把这事处理好后,我再来太傅府与你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白无常感叹道:“我们清灼也长大了,已经变得可以让人依靠了!”
时清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还和从前那般一样,经不起夸。
这时,司空杏林从青松院外走进,边走边怒斥着,手里还端着药。
“小桃子你今日又死哪去了?药也不来拿,我那边的药若是废掉了看我不好好的收拾你!”
这一大嗓门着实让岁桃一个激灵,今日时清灼的到来太过惊喜,让他一时忘记了去拿药了。
他立刻迎了上去,从他手上接过了药,随后舔着个笑说道:“别骂了别骂了,我知道错了!我给你说,清灼回来了,就在院子里!”
“你脑子怕不是坏了?如今太傅府戒备森严,清灼怎会进来?再者,他不是离京了吗?”
岁桃就知道他不相信,随后便带着他来到了亭子。果真,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时清灼就这样活生生的坐在他身前。
这下他不信也得信了。
时清灼站起身,高挑俊朗的模样让他一阵不真实。
“杏林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