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封泽及时送来的药差点让司空杏林给他跪下。如今白无常的药已经断了两日,再这样下去,他们只能看见白无常一点一点离开他们。
岁桃和迟暮这几日被白无常派到司空杏林这帮忙,但二人都明白,白无常其实是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日渐枯萎的身体。
“暮哥,你说太傅……”
“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迟暮直接打断了岁桃,依旧面无神色的帮着司空杏林晒药。
岁桃欲言又止,抿着嘴点点头。白无常如今的状态,明眼人都看的清楚。
这偌大的太傅府,根本没有一丝的温暖。如今冬季将至,白无常的身体越来越差,能否熬过去都是个问题。
司空杏林正在里边熬着药,他的脸色透露着藏匿不住的高兴。
但高兴的外表下,没人能比他更懂白无常的情况了。
可就在此时,青松院那边传来了辛封泽大吼的声音,让三人都是一惊,身体不自觉的同时紧绷起来。
岁桃和迟暮几乎是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事冲了出去,司空杏林灭了火,也晃悠悠的跟出了自己的院子。
来到青松院时,门口就有一摊新鲜的血迹,属实让二人的心凉了半截。
但进入院子后,白无常背对着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事。倒是辛封泽,他痛苦的嘶吼着,露出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模样。
白无常无奈的回过头,看着满脸惊恐的二人,苦笑着走上前,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
“没出事,放心吧。”
两人相视无言,但满脸的神色都透露着不安。
这时,外边突然喧闹起来,让太傅府里边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司空杏林刚到院门前,也不得不好奇的看向大门的方向。
辛封泽收敛了情绪来到白无常身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脸上除了多出的泪痕,也变得与之前无异。
岁桃不安的呢喃道:“外边怎么了?”
迟暮的双手也紧紧握在刀柄上,全身紧绷起来。
白无常走上前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松,随后便说道:“去看看吧。”
他走出了院门,将迷茫的司空杏林带上,朝着太傅府大门走去。
这四年,白无常的状态越来越不如从前,这偌大的太傅府自然也没有人再管理。除了几人所待的院子,其余地方杂草丛生,不堪入目。
白无常凭着记忆摸索着通往太傅府大门的道路,三人也不安的跟在他的身后,辛封泽却不见了踪影。
越靠近大门,嘈杂的声音便越来越强烈,甚至能清楚的听见外边的怒吼。
大魔头、杀人、偿命等字眼飘进三人的耳里,令他们生出一阵阵寒意。他们不敢去看,甚至不敢想前方的白无常会是什么心情。
大门里边几乎是一地狼藉,还有东西腐坏的臭味,令人作呕。曾经待客用的大堂,也早已脏乱不堪,尘灰漫天。
他们没有靠近大门,在远处寻了一个可以站人的位置,便没有再说话。
看着已经锁了四年的太傅府大门,他们竟感到陌生。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却让他们不敢靠近。
外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大概是有很多人将太傅府给围了起来。里面的几人都不知道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了白无常。
他紧皱着眉头,目光如炬的盯着大门,仿佛可以看见外边发生的一切。
而在太傅府外边,如几人猜测的一样,一大堆百姓聚在太傅府前,正破口大骂着。而太傅府大门前,时清灼正孤零零的站着,低着头没有说话。
“世子殿下,若没有陛下的旨意,我们是不会让你进去的。请你配合我们,不要太让我们为难。”
那两名守卫早已拔出了利刃,面露难色,紧张的盯着时清灼。
“白无常这魔头难道真的没死?他杀了人,为什么还没受到天谴?”
“世子殿下不要为了一个罪人犯傻事呐!一个白无常怎么会值得你这样做?”
“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八十八戒鞭都没让他死,如今还想将他放出来,这怎么让我们心安呐?”
“……”
你一言我一语,消息迅速传递在京城,看热闹的人们都聚在周围,声音也越来越嘈杂。每个人都不安或愤怒的看着眼前恢宏的朱门,生怕里边的人会突然冲出来将他们都杀光。
时清灼没有在意其他人的话语,他没等到白乐的圣旨便自己冲了出来。此刻的他真的特别担心,他不会再去在乎所以,现在的他,只想再见一面白无常。
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又何言去保护苍生呢?
可就在此时,秦怀诺带着一行金吾卫急忙的赶到,武文在前边为他开道,让他能够来到时清灼身旁。而他手中拿着的圣旨,在烈日之下熠熠发光。
他跑的气喘吁吁,口干舌燥。满脸无奈的盯着时清灼。
“陛下都说了要给你圣旨,还跑的那么快作甚?真是一刻也等不及吗?”
“学生觉得,颁布圣旨还需要很长的流程。”
“这是由陛下亲自书写的,没有经过他人之手。”
这时的上官无权也匆忙的赶到,因为自己身份的原因,他带着个斗笠,将自己的脸遮挡的很好。而在另一侧,诸葛璟明也挤过人群来到了人堆前。
二人都是看见满脸愁容的时清灼,但身旁秦怀诺手中的圣旨更是吸引二人的注意。
秦怀诺将武文唤来,说道:“中郎将,我的声音不够,你帮我念。”
武文满脸的震惊,看着递过来的圣旨,只觉得茫然无措。他接过圣旨,随后瞥向所有人,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太傅府,长舒一气。
他走到二人的身前,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陛下圣喻!”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声遏流云,着实让所有人都是一愣。顷刻之间,那高高低低的人潮都纷纷跪下,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
时清灼此刻的心思全然没有在圣旨上,他只想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可以进去太傅府。
身前的武文正朗声诵读着圣旨上的内容,他扫视了一圈,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相同的惊恐与讶异。
当最后一句“钦此”说出之后,现场的气氛如同暴风雨前的闷热,蓄势待发。
时清灼并没有在乎他们到底是什么表情,也不管他们到底愿不愿意,他快步走到那两门守卫前,冷漠开口:“如今可以给我开门了吧?”
二人面面相觑,如今就算再有不愿,但圣旨在此,只好将刀刃收起,准备开门。
他们看守了四年的太傅府,没曾想今日竟是由他们二人开启大门。
可这场暴雨还是落了下来,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凭什么要将白无常放出来?他这个杀人魔头就应该去死!”
有了第一个反驳的人,后边的人群也跟着开始暴动。
“是啊,陛下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把白无常放出来做甚,放他出来再次祸害大晟吗?!”
“八十八戒鞭都杀不了他,干脆我们进去把他杀了!为民除害!”
“……”
金吾卫拦在前边,但百姓人数太多,拦不住所有人。就在他们快要冲破金吾卫们的人墙时,时清灼突然发难。
御风突然出鞘,坚硬的大地犹如一张薄纸一般,被御风直直插入。
他大喝道:“诸位别太得寸进尺,白太傅早已承受了自己的罪罚。如今也不是各位想怎样就怎样的吧?圣旨在此,各位还想抗旨不成?如今我就站在这里,若是有人想要拦我,便请出来,与我过上几招。”
时清灼这一番举动实属将秦怀诺吓坏了,这不纯纯给自己招黑吗?他之前好不容易才聚集的民心,在此刻被他这一举动全然抹灭。
“清灼,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
“老师,清灼明白。”时清灼打断了他,满脸都是愤怒,“如今的太傅,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人群里边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但却没有一人敢应战。可是突然,有一个声音出现在时清灼耳中。
“是不是只要打过了世子殿下,白无常就不用被放出来了?”
这句话说的特别的没有礼貌,让时清灼听的十分生气。这句话将白无常说的与一只野兽无异。
他压抑着心中的愤怒,朗声道:“若是有人不服,可以出面将我击败。我若输了,我会去请求陛下收回旨意。”
那声音又再次出现:“那鄙人就来与世子殿下过上几招。”
一时间内,大街上的人群都纷纷往两侧涌去,给那声音的发出者留出一条道路。
每个人都不禁感叹,这人可真是厉害,竟还真敢出现与世子殿下对峙。
时清灼看着往两侧挪动的人群,慢慢的,只有一人站在人群中间,戴着斗笠,露出一脸邪笑。
他慢慢上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来到了时清灼身前不远的距离。
上官无权与诸葛璟明分别在两侧看着这人,只觉得心中有些不安。这人丝毫没有怯意,简直没有将时清灼放在眼中。
武文带着秦怀诺来到了一边,二人紧皱眉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他取下头上的斗笠,一张惊悚的脸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为何惊悚,因为他的脸上有一条特别长的疤痕,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左脸。但他没有在乎任何人的表情,只是好奇的打量着时清灼。
“鄙人崔巍惜,今日有幸与世子殿下切磋切磋,还请殿下莫要放水。”
时清灼没有任何表情,冷声说道:“我必然不会。”
就在一瞬之间,所有人都没有看见的速度,那名叫崔巍惜的壮汉就已经来到了时清灼的身前,一把鬼头刀以劈山之力砍向时清灼。
秦怀诺简直觉得惊慌不已,这人是怎么一瞬间就来到时清灼身前的?
可是时清灼反应很快,迅速抽出地上的御风挡住了这波进攻,两把神兵相碰的气流朝着四周分散,让前排的好些人都站不稳。
这一招让时清灼感到特别不对,他明白自己不能硬接这一刀。
他往后一撤,鬼头刀从他的胸前劈下,其力量山崩地裂,让所有人都看的说不出话。
时清灼看准时机,立刻朝着他挥砍去。御风如今已经被时清灼使的出神入化,剑风削铁如泥,可那人却能轻松躲过。
随即他的鬼头刀以另一种不同的角度砍向时清灼,但御风再次格挡住,不给机会。
崔巍惜没换动作,死死用力气压制着时清灼,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后者却感到十分吃力,甚至手都在颤抖。
他全力往下压,御风也慢慢往下移,很快便贴近了时清灼的肩膀。
如此任人宰割怎会是他的风格,时清灼突然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奋然将鬼头刀给架起。他悍然前突,险些划到崔巍惜的脖颈。
可那人突然将鬼头刀掷向时清灼,御风立刻将它斩到一侧。随即便朝那人飞速的冲去。
任谁都觉得崔巍惜必输无疑,兵器都掉在了地上,还如何反击。
可是他却邪魅一笑,时清灼只听见耳边有铁链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一惊。
他反应很快,立刻调转方向,只见鬼头刀已经从自己背后飞来。御风挡住,但身后的寒意渐起。
而崔巍惜手中早已有着另一把鬼头刀朝自己砍来。
若是他观察仔细一些就能发现最开始的那把刀柄上其实还有铁链,他连接着另外一把刀的刀柄。可是他当时早已怒气冲天,只想着早些解决他就可以去见白无常了。
他无疑是轻敌了,这人很厉害。
两把鬼头刀很重,但这样用铁链将两把刀系在一起,全然失去了笨重,让刀身灵活许多。
御风剑气一凛,挣脱了鬼头刀的束缚,朝着身旁躲开。
但这一把刀全然不是真正的进攻。崔巍惜扯起锁链,随后将另一把刀拿到手中,一气呵成的朝着时清灼砍去。
这一刀,无疑让时清灼措不及防。尽管及时抵挡,但胸口仍旧露出了一抹刀痕。
鲜血流了一地,时清灼颤抖着捂着自己的胸口,惊恐的看着这人。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没人能想到这人竟然会伤了时清灼,还那么的严重。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满脸的无措。自己的剑法,在如今已经是到了常人难以触及的地步,这么些年,几乎没人能伤了自己。
但是这人,无疑是他遇到过最厉害的人。
他打不过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