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用完了斋饭,柚柠和亦兰都想在寺里到处转转,知春犯困一个人留在屋子里睡觉。
武超皱眉寻思了一会,悄悄跟在了她们的后面。
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便能看到大雄宝殿的殿宇飞檐斗拱,殿内,香烟袅袅升腾。佛像慈悲祥和,俯瞰着世间众生的疾苦与喜乐。
夕阳斜影里,脚步变得缓慢而悠长。身影被拉长,与斜影相互交织重叠。寺院的后方,是一片幽静的竹林,蜿蜒的小径穿梭其中,曲径通幽的尽头处是寺里的放生池。
几尾小臂粗的锦鲤穿梭于睡莲之间,偶尔泛起的涟漪轻轻打破水面的平静。亦兰没怎么见过个头这么大的锦鲤,一时间只觉得在阳光的映照下,鱼儿的身上鳞片排列的整齐而紧密,每一片都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主仆两个在池边看的入神,都没有注意到她们身后有一个五十出头的婆子,正蹑手蹑脚凑了过去。
就在那婆子走到柚柠的背后,伸出手想要推她的时候,从树上跳下一人,飞起一脚将婆子踢没了踪影。
听到身后的声响,主仆二人诧异的回头,就见武超正得意的仰着头,往远处的一棵古树上瞧。
这个时候,树上才传来了婆子的尖声惊叫:“啊啊啊啊啊!”
她的四肢死死的抱着身下树枝,惊恐万状的瞧着离自己约有三米多高的地面。
亦兰奇怪的问道:“武超,那人怎么跑到树上去了?”
武超搔了搔后脑答道:“这老东西刚才鬼鬼祟祟的潜到夫人身后想要推人,我就一脚把她给踹飞了。嘿嘿嘿!”
婆子啊啊乱叫,声音洪亮刺耳,武超又从腰间摸出一块小石头,朝树上瞄了瞄,然后“嗖”的一甩,小石头“砰”的一声一下子砸中了婆子的脑门。
吓得那婆子直接了噤声,疼得连哀嚎也不敢了。
亦兰惊愕的问道:“武超,她那么肥,你是怎么把人踢上去的?”
柚柠道:“武超当初可是锦衣卫第一高手,别说踢个人上去,就是一只猪他也照踢不误。”
见武超不好意思的捂着嘴笑,亦兰这才反应过来:“这老东西竟然想要谋害夫人,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柚柠朝树上瞥了一眼,不由吓了一跳,武超下手也忒狠了些,婆子的额头上竟然鼓起了一个杏子一样大的包。
她略一沉吟大约已经猜出了婆子的来历,心中暗自摇头,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只是午后的一点小摩擦,竟然也要以害人性命的方式报复回去。
柚柠吩咐武超:“拿出你以前在北镇抚司时的本事,给我好好审一审这个婆子。”
等她带着亦兰再回到暂住的厢房时,就看到隔壁院子的墙头上趴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她探头探脑的往她们这边的院子里瞧,目光相碰之时,小丫头迅速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怎么会有这么让人厌恶至极的人,柚柠心中烦躁,回到房里坐到桌前,想要静一静心气。
她拿起桌上的笔将方才见到的锦鲤细细描绘了出来,亦兰见她坐在那里画画,没有什么吩咐,便悄悄去旁边房里不知与知春说了什么。
两人嘀咕了半天,再回来时,她手中拎了壶热水:“夫人,洗一洗早些躺下吧,坐马车的时间太长,身子乏的很。”
柚柠望向窗外,日头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她搁下笔,伸展了一下胳膊:“是有些乏呢。”
梳洗完了,倚靠在床头,拿了卷书看,忽又想起了西屋的虞氏。
于是又吩咐亦兰过去问问,有事来报,无事就不用报了,下去歇着就是。
直到整卷书都看完了,柚柠才起了些许睡意。
亦兰推门进来,接过书卷放到桌上,一边给她掖被子一边道:“夫人,已经审过那婆子了,果然是隔壁那家的。先头那个声音尖细的妇人,是岔安府知府吕长山的夫人,她自觉午后失了面子,便派婆子留意着咱们的动向,想找个机会教训一下。她这次住进响水寺为的是求子,排场还不小呢,据那婆子说吕夫人光下人就带了八个,东边的院子都住满了人。”
柚柠看了半天的书,眼睛有些累,此时闭着眼道:“警醒着点,只要那边不作妖,便不必理会。”
亦兰应了,将幔帐放下,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等屋里安静下来,柚柠反倒又清醒了,胡思乱想一阵才睡着。
后半夜里外头有响动,她迷迷糊糊坐起来,想要唤亦兰。
可是困意太浓,只掀开床幔子往外瞧了瞧,见外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便放下幔帐,又躺下睡了。
第二日清晨起来,梳洗完毕又用完斋饭,还不等出门,虞氏就过来了。
她的精气神比昨天早上要好很多,二人相携着一起去了前面的大雄宝殿。
今日上的人明显多了不少,前院靠近门口处还聚集了不少人,指指点点。
虞氏走得很快,她求子心切,急着要给菩萨上香,并不在意外面的人在议论什么。她额头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衣衫也被晨露沾湿,却丝毫没有减慢脚步。
她在香炉前恭敬地站定,双手颤抖着点燃三炷香,随后,缓缓步入大殿,在观音像前双膝跪地,口中念念有词。
许久,她才起身,将一百两银票交给了一旁的僧人,眼中尽是祈求与坚定之色。
出了大殿,虞氏仿佛是了了一桩心事一般,呼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道:“沈夫人,这么些日子,我还是头一回觉得心里这么舒坦。”
柚柠关切道:“你的身子怎么样了?身上还发不发热了。”
虞氏的脸上带着笑容:“虽然还有些热,不过已经好很多了,我们等下就回去吧。”
两家的丫头各自收拾好了随身的东西,又与待客的僧人说明了,才一起往寺门外走去。
离响水寺门外不远的地方,围了不少人,一个个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几人走过去一看,柚柠和虞氏都愣住了。
两棵五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每棵树下都绑着五个人,其中一棵树下的五个人全都背靠着大树,坐在地上被整整齐齐的绑在一起。
而另一棵树下,隔壁尖嗓子的妇人,“呜呜呜”朝她瞪眼,而昨天那个要推她下水的婆子正坐在她的腿上不安的扭动着肥胖的身体。她每扭动一下,尖嗓子的妇人都露出一副被她压的要背过气去的样子。
每个人的嘴巴里都被塞了破布,样子狼狈极了,有几个人的头脸上不但被蚊子咬的全是红包,还落满了树上小鸟排出的鸟粪。
虞氏拍了拍胸口,小声道:“这是得罪什么人了,这整治人的法子还怪别出心裁的。”
柚柠瞧了一眼混在人群中的武超和知春,眨了眨眼道:“也许吧,咱们还是快走吧,你早些回去好好寻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虞氏充满希望的答了一声:“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