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阳侯谋反一案渐渐平息,朝野大换血,暗中风起云涌。
凌羽被废,太子之位空悬,众皇子蠢蠢欲动。
而幽清宫中,淡青色的笼月纱飘然而动,天熙帝正在打坐,细细嗅闻丹药的味道。
“如此之清香的丹药,世间少见。”
“陛下,臣妾的兄长遍寻天下能人异士,在仙雾山中拜访到一位归隐多年的方士,据说祖上乃前朝名士,游海寻仙。兄长百般相求,总算求得这位方士为陛下炼得金丹。陛下德披四海,只要陛下愿意,此方士便可为陛下鞍前马后,以求长生。”
女子年岁三十,然而面容娇俏艳丽,不见一丝白发与皱纹,仿若双十少女。语声娇媚,甜如酿蜜,伏在天熙帝的肩上,小鸟依人一般。
天熙帝“哦”了一声,意味更浓,“仙雾山?”
“正是,臣妾不曾去过,但听兄长说,那山势高低错落,极为漂亮,又有烟雾弥漫,风催流走,仿佛到了仙境一般,故名仙雾山。臣妾这有一幅画,正是仙雾山面貌。”
韩贵妃身后的宫女及时递上,纤纤玉手拂过绢画。
“陛下,您瞧。”
天熙帝睁开双眼,凝视那画片刻,赞道:“果如仙境。”
韩贵妃掩唇笑道:“偏偏兄长还说,这画不及那仙雾山万分之一。”
天熙帝搂过韩贵妃,“你倒是会吊朕的胃口。”
“陛下实在是抬举臣妾了,臣妾愚钝,只不过是一句一句传话罢了。”韩贵妃娇笑如铃,“陛下,您快尝尝,这新炼的丹药如何?”
天熙帝笑了一声,从玉葫芦中倒出一颗,借着金银宝端来的温茶,咽了下去。
“从前那些丹药都带着很重的酸苦味,这个虽也有,不过很淡,朕觉得似乎还蕴含着仙草的清香,妙!妙!”天熙帝万分高兴,“来人,赏贵妃与那方士黄金千两。至于韩虚谷,此人做事甚合朕意,能力出众。如今丞相一位空缺出来了,便让他担任。朕打算在仙雾山建一座行宫,以利炼丹,就让他先去考察吧。”
“臣妾替兄长谢过陛下了!那些笑话兄长做小伏低的人,也该好好地被打脸了!臣妾的兄长如今是被陛下亲自任命的宜国丞相了。”
韩贵妃欢喜极了,灿如春花绽放,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天熙帝也是最爱她这副撒娇的小模样,哈哈大笑。
“只是陛下……”
韩贵妃话头一转,落在绢画上,“陛下可知这画是谁所作?”
天熙帝复又看画。
韩贵妃抽着帕子擦泪,“沧儿本想将这幅名为《松雾神仙图》和仙丹一同敬献给陛下的,谁知道横生波折,沧儿因废太子之事,被幽禁在宫,这才由臣妾转交。”
“这是沧儿所画?”
天熙帝看了又看,眼中满是欣赏,“用色清润,意态高远,远近相宜。这苍茫山水,可见沧儿是个心有雅趣的人。好了好了,爱妃别哭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将沧儿放出来便是,恰好中秋宫宴,他自是要参加的。”
韩贵妃止住眼泪。
天熙帝越看越是满意,“这些事办得非常好。朕决定了,封皇七子沧儿为薛王,封地在薛州,食邑一千户,即刻草拟诏书。爱妃以为如何?”
“多谢陛下恩典!”
韩贵妃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她喜极而泣,伏地叩谢君恩。
祁王得到消息时,并没有多意外。
“王爷,真是没想到,陛下诛了杨氏一族,却将空出来的丞相之位交给韩贵妃的兄长,还封了七皇子为薛王。看来……”
祁王妃替祁王扣好腰封,欲言又止,忧心忡忡。
“王妃担心什么?”
祁王是武将,向来不习惯穿这种宽袍大袖,感觉空荡荡的。
祁王妃叹声,无奈一笑:“妾身是妇道人家,怕是没有王爷深谋远虑,妾身只担心阿纵这孩子,他性子野,随心所欲,自由惯了。上次因冒犯太子而被陛下处置,妾身实在是愧对王爷信任。”
她言语情真意切,娓娓道来。
祁王不由心底一软,握着她的手,轻拍手背,“若阿纵能领你这份情便好了。这些年,我常在外,内宅的事情还是多亏了你。”
祁王妃柔声道:“这些都是妾身应当做的。王爷说这话,真是折煞妾身了。”
“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太子之位未定。陛下虽封了七皇子为王,任命韩虚谷为相,表面看上去似乎太子之位是七皇子势在必得,但陛下的心思……有时候复杂得很,连我这个亲弟弟都不一定能猜得准。”
祁王摩挲着腰间佩戴的玉佩,回想起废太子一事,仍旧心有余悸,“韩氏外戚深受陛下宠爱,七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阿纵性子简单,若是被设计,轻而易举就会着了他们的道。不行,我得再叮嘱一下阿纵。”
祁王妃点头道:“是,这也正是妾身所忧虑的。”
祁王将剑别在腰侧,同祁王妃一道去了东梧阁,恰好看见了提着饭盒过来的凌柳卿。
凌柳卿见到他们,明显吓了一跳,将饭盒藏在背后。
祁王蹙了蹙眉,不悦道:“你是未出阁的女子,成何体统?难不成他一个男子,缺了你这一顿饭就会死吗?既然已非过去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就该将过去的富贵习性都抛掉。”
凌柳卿被父亲训斥,不敢抬头,脸颊红烫得厉害。
祁王妃来打圆场,笑道:“柳卿,你都收拾好了吗?咱们一会就要出发了。”
凌柳卿胡乱地点点头,“都、都好了,母亲。”
祁王还打算再说两句,却听前面传来清亮的声音。
“爹怎么对陆观南这么大的意见?”
祁王四周张望,却没看见人影。
忽然,前方一棵高树的枝叶动了动,探出一个头来,嘻嘻笑了笑。
祁王两眼一黑,“你赶紧给我下来!堂堂祁王府世子,没规没矩地跟个猴子一样上树!还有你以前爬树摔下来的事都忘了?福奴,去拿个梯子来!”
福奴很快就将梯子拿来了,架在树边,哀求道:“世子爷,叶子里面漆黑一片的,您就快点下来吧,太危险了。”
他小时候跟母亲住在院子里,最喜欢和小伙伴爬树了。可惜后来病渐渐严重起来,他就再也不能爬了,实在是一惋惜。
凌当归无奈,只好踩着梯子下来,趁祁王开口责难之前,先转移话题:“爹,是我让柳卿妹妹送的,你怪我好了。”
凌柳卿一怔,呆呆地看向他。
祁王气笑了,“你当你爹是傻子是不是?”
凌当归再度转移话题,“哎,不是要进宫吗?怎么还不走啊。”
“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祁王严肃地叮嘱他几件事,不厌其烦地警告他,千万不能再惹宫中的那些皇子,谁都不行,再不受宠都不行。
庭院中,凌当归走神开小差,眼神不自觉地飞向了偏房。
门关着,但窗户开着,灯火晦暗。
陆观南端坐在案前,翻过一页书,拢袖蘸墨。
他的眉眼长得是真俊俏,跟画似的,氤氲山水。
凌当归欣赏着男主的容貌,猝不及防地与抬眼歇息的男主对上视线。
陆观南看到凌纵戏谑哼笑,似乎有几分傲慢与讥讽,轻飘飘地移开视线。
陆观南继续誊抄,落笔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