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急,如珠坠地,雾气很快笼罩了空荡的清都。
坐落在城中东处、繁华中心地带的一座宅子里,风雨喧嚣声中伴随着令人遐想无限的呻吟,夹杂着娇意和求饶的哭声。似乎是求饶失败,床榻被摇得咯吱作响,那喘息声愈发明显。
一炷香后,声音渐渐停了。
陆温白汗水淋漓,伏在凌沧背后,轻轻喘着气,“殿下今日格外用力,弄得我都有些痛。”
凌沧赤着上身,柔声安抚,“有多痛?可是大公子刚才都不愿离开本王呢?叫得也很好听。”
陆温白面颊红润,娇嗔道:“殿下!您……”
凌沧将他搂在怀里,双手乱摸,“好了好了,本王不说了。”
“殿下心情不好?”陆温白满是爱恋的神情,瞧着凌沧。
凌沧笑意一减,“是啊,说起来还要怪你那板正的父亲。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陆观南死到临头,他偏偏又冒出来,跟陛下求情,将人保下来了!为这事,明曦大闹一场,我劝了她几句,竟还迁怒到我身上。我看啊,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猖狂了。”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陆渊竟在父皇面前告了凌芷萝的状,凌沧怎么想都觉得微妙。
陆温白眼中划过失落,“陆观南文武双全,父亲到底是对他还有父子之情吧。父亲虽不说,可我也知道,陆观南是他最满意的作品,而我差得远呢。”
“怎么会呢?陆观南纵然再有能耐,也不过是个在泥潭里挣扎至死的人,翻不了天,自然无法与温郎相比。”凌沧想起母妃的叮嘱,手指滑着陆温白的脊背往下,咬耳朵:“温郎,陆大人近来很忙吗?我几次递信想见他,都被他挡了回来?”
“父亲确实繁忙。”陆温白身子一颤,“吏部事务本就繁多,又是年终岁末,各项考核。我几次见他,都是行色匆匆,可知父亲并非故意不见殿下的。”
“原来如此,那看来本王是误会了,还以为陆大人不愿为本王效劳呢?”
陆温白瞒下陆渊让他远离薛王一事,痴痴地沉溺在凌沧那一双含笑多情的桃花眼中,“殿下是人中龙凤,皇子中的翘楚,能力出众,父亲又怎会不愿意呢?只不过父亲身在高位,又得陛下信任,万般行事自然要小心谨慎。”
凌沧含着他的耳垂,撩拨道:“那温郎呢?温郎愿意为本王效劳吗?”
陆温白不由闭上眼睛,迎合着:“愿、愿意。”
罗帐红烛,呻吟声再度溢了出来,与雨丝缠绕共舞。
……
凌当归脱去蓑衣,甩了甩斗笠上的雨珠。雨珠灵活地溅到了堂内的陆渊,他阴沉着比天色还要黑的脸,扯出布巾,将脸上和手上擦得干干净净。
凌当归乐了:“舅舅,外甥接到您的信,特来感谢,这不,冒着雨就来呢,还请舅舅给上壶热茶给我暖暖身子吧?”
陆渊目光如剑,吐出两个字:“感谢?”
凌当归挥手指身后,风絮和清溪将礼物送到,一个滴雨未沾的红木箱子。
陆渊没有动,而是让他的心腹流觞察看,是几幅堪称珍宝的字画、前朝古籍和上好的檀木镇纸。陆渊不动声色地饮茶,“祁王这是何意?本公不知。”
凌当归递过礼单,一本正经地解释:“陛下给父亲传了口信,方知竟是陆大人求情。本该亲自前来的,但父亲早些年打仗留下了病根,一到寒雨天,便觉得膝盖酸痛,走路困难,本想推迟几日,等雨后再登门,只怕舅舅心中有微词,故而让我冒雨来代劳,跑这一趟。虽说陆观南不过一介奴隶,不值得大张旗鼓,只不过毕竟是舅舅出面,人也从织蝉司回来了,该做的礼数还是要做的。”
陆渊面冷,皮笑肉不笑,鹰隼般的上下打量着凌当归:“你如今倒擅长胡言乱语,也学会了空手套白狼。”
凌当归的折扇随身携带,反手一扬,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舅舅,我说的是真的,您可要相信我啊。哎,我母亲是您的亲妹妹,咱们两家本是珠联璧合,怎么却落得跟死敌一样?我与您是甥舅,难道还比不过薛王?”
陆渊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废话我不与你多说,我只问你,真正的信在哪?”
看样子,若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凌当归今日走不出平昌公府的大门。
凌当归“唰”地一声合上折扇,诉苦道:“冤枉啊舅舅!我从那人身上发现的信正是给你的那封信,千真万确!那信封上还有光阳侯的印章呢!我总不可能去织蝉司偷这个印章,就为了骗您吧!”
“可那里面明明是一张空白的信!”陆渊犹如一只压抑愤怒的猛兽。
凌当归闻言叹气,面色闪过心虚,“舅舅莫恼,其实就是一个字都没有,也正因为如此,我就没当回事,随手一扔,后来找了好一会才在灶房里找到。之所以没告诉舅舅,是怕舅舅生气。”
陆渊捏紧茶盏,里面的茶一晃,都洒了出来。胸中的怒火、后悔、愤懑交织在一起,他怎么就上了这个他一向认为是蠢货的当呢!与此同时,又闪过一丝庆幸,起码这个蠢货不知道光阳侯遗信的内容。
凌当归见状,赶紧给陆渊斟茶,还乖巧地倒了八分满,“舅舅您消消气,外甥也是没办法呀。反正信肯定是真的,我从那人身上拿下来,肯定没错。也许是光阳侯用了什么手段,将字也隐藏起来了?您可以试试用什么显影粉,或者拿灯下照一照?”
这些方法陆渊都试过,无一有用。
“滴——获得100积分,累积积分。”
凌当归见他脸色越来越寒,心里琢磨陆渊肯定想杀了他。凌当归非常贴心小棉袄地从箱子里翻出一本泛黄的古书,塞到陆渊手里,“舅舅,您不妨再试试其他的方法?”
这书名叫《密信术》,看样子年岁颇久。
陆渊随手一翻,暗中却始终观察着凌当归,“你当真没有换过信?”
凌当归叫苦不迭,“千真万确啊舅舅!骗你我不是人!”
他本来想说天打雷劈的,但是这外面正下着雨,想想还是有些怵的。 不过陆渊信不信,都不重要,横竖陆观南的命已经保住了。
“算了,您爱信不信,我得回去了。”
陆渊没拦,见他的背影进入雨幕中。陆渊将茶水一饮而尽,目光始终如刀一般盯着少年,直至消失在廊院。
流觞翻看《密信书》,片刻后,指着其中一章:“公爷,您看!”
凌当归撑伞,正要上马车,一辆通体富贵的马车便停在了陆府门口。两个小厮撑着伞,扶着陆温白下了马车。见到凌当归,陆温白甚是意外,按下心中的困惑,“见过世子。”
“表兄刚回来?”
雨急风小,檐下两盏灯笼被吹得微微摇晃,灯火似明似暗,别有一种余韵悠长的氛围感。陆温白气色红润,双眸水灵,似乎弥漫着朦胧的雨气,嘴角还噙着柔情无限的笑意。
原书中的陆温白,却对凌沧痴情爱慕,为此不惜忤逆父亲,也要逼父亲站队薛王,堪称一个恋爱脑。
真不是凌当归刻意去想,但眼前陆温白的脖颈处还残留着几个不规则的红色印记,但天色暗,凌当归怀疑自己看错了。似乎是察觉到视线,陆温白慌忙接过丫鬟递来的御寒斗篷,系好领结,遮住了脖颈……联想到某件事,凌当归呆愣了一瞬,心下怪异,又觉得别扭不自在,男子与男子之间……
“国子监的几个同窗约我去赏画,没曾想傍晚时下了雨,耽搁了一会,这才回来。”陆温白佯装淡定,心中却惴惴不安,这凌纵是风月场的老手,男女通吃,必然能看出他的痕迹如何而来,只怕他四处乱说……
“哦,这样。”
凌当归走了神,心中又有其他事,还没发挥自己恶毒反派的作用,挤兑阴阳几句,便先离开了。
陆温白拢了拢斗篷,见他的马车往东处去了。
他是悄悄出府的,自然不敢太招摇,换了一身衣裳后,在廊下廊下站了一会,直到觉得身上旖旎欢好的气息都散去,这才鼓起勇气去敲了父亲书房的门。
而屋中,空白书信被水打湿,渐渐现出黑色的墨字。
桌上的古籍摊开,最右列首行赫然写着“矾书”二字。以矾水制墨,书之,纸干而无,浸水则显。
陆渊比照着曾经的一封书信,难耐激动,声音如砂砾:“没错,没错……是他的字迹!我怎么忘了!杨成在军中常用这种方法……”
流觞道:“公爷,信上写着——”
话音戛然而止。
雨声如惊涛拍岸,陆温白费力地去听里面的动静,待里面全无声响时,陆温白涌起不安,仓皇转身便逃了。
“是大公子,应当刚从薛王的私宅回来。幽清宫中,公爷暴露明曦公主以权谋私,安插人手到吏部,这事瞒不过薛王。想来方才是薛王利用大公子来打探消息,所幸雨声遮挡,大公子应该没听清。”
“从明日起,给他禁足。”
陆渊此时已无心其他,死死地盯着浸在水中的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