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人烟荒凉,唯独几座城池里还有些许热闹繁华之意,但也比不得中州。
莫看宁家问题不少,可那也是盘桓一方的修仙世家,且宁宁又向来受宠,恣意惯了,起初不过是对辛京城有几分新鲜,可真随意逛起来,却又觉得颇有几分没意思。
“秦姐姐,他们一直都是如此生活的吗?”
秦莳看了她一眼,装作没听出宁宁话里的几分怅惘,“魔界并无普通人,个个都是修道者。”
“啊?”宁宁一愣,“这怎么可能,又不是人人都适合修行。”
“当年封印布下,魔修被迫前往此处,故而有了魔界。本就是修士后代,又会有几人全然无法修行?且你也瞧见了,涂岭山妖修都不能全然适应这里,一步步的在走向灭亡,那普通之人如何能够在这里活下去。”
自然是都死了,能活到现在、能出现在城池当中的,都是修道者。
宁宁不寒而栗,漂亮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秦莳叹道:“接受不了?”
“秦姐姐,我本也知晓如今的世道,或许不是所有人的日子都算好过。”宁宁怔然道,“我曾听闻,魔修都是罪大恶极之徒,全然没有人性,所修功法又常常需要其他修士的命来填。”
她那时候曾以为,修仙界的前辈将那些劳什子魔修赶到魔界,当真是好事一桩。
可梦境里,她跌跌撞撞的跟着秦莳,虽说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跟得上,而魔界也的确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但总归是与她如今隔了一层。
且心如死灰、满心愤恨的时候,又能看得见什么呢?
经历了那些恨意的她,孤身一人,见过的也从来不是好事。可如今,跟在秦莳身边,宁宁自是半点苦都没有受到。
一个娇软软的姑娘家,心思总归是简单的。
叶景江看了秦莳一眼,漫不经心地补充道:“这算什么,再往前数些时候,魔界还没有成为如今的格局,才是真真算一个乱象频生。”
魔修也是人,只不过修了魔道,的确是于心性、性情有损。而也并非所有的魔修功法都那般污浊不堪,总归也是有中规中矩的。
那些魔修的日子,从来都不好过。
秦莳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你同宁宁说这些作甚。”
宁宁抿了抿唇,朝着秦莳笑了笑:“姐姐,我想听的。”
她嗓音略透出了几分犹豫,“秦姐姐,并非是我瞒着你,只是许多事情我自己不过一知半解。宁家、宁家之事,连我爹爹都不敢说是全然明白。”
“我想如今多知道些,或许便也能够明白宁家的处境和我爹爹的为难之处,不至于一直做个长不大的姑娘。”
秦莳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宁宁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宁宁自嘲道:“我明白,姐姐也一直拿我当个小姑娘看,我也的确不中用,这些年从来没有成长过。”
秦莳轻笑了一声:“你如此说,我很欢喜。”
“宁宁,这样的事情是急不得的。你得明白,不论如何都要一步一步来。”
宁宁应了声,“秦姐姐,等回到修仙界,我还是想同你去你长大的地方看看。可能否先绕道去中州?或许,很多事情都能够得到答案。”
譬如,其实在宁宁心底,她一直不明白宁家在中州原也算不得顶尖的修仙世家,到底是谁一定想要至宁家于死地?
且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觉察出来,可宁宁愿意信任自家爹爹和秦莳。说到底,他其实也还是存了几分想要逃避的心思。
秦莳垂眸道:“你想好了吗?”
“嗯。”宁宁颇为坚定的回应了一句,“我总不能、总不能一直做秦姐姐身边长不大的孩子。”
其实也不是不能,只不过算起来,倘若一直如此安定的过下去,她宁愿一直做秦莳身边逗她一笑的小丫头,闲来无事,谱些曲儿,唱给她秦姐姐听也是好的。
可都道乱局将至,一路走来,她见识的也更多了些,如何还能做到不管不顾呢。
“如此甚好,只怕宁家主也要奇怪,我是如何骗得他家大小姐的。”
听着秦莳揶揄的嗓音,宁宁也逐渐安稳了几分。无论如何,此刻她还在秦姐姐身边。
而宁宁也相信,只要有秦莳在,她一定不会落得梦境里的下场。
“对了,方才荣筝偷偷与你说了些什么?”秦莳疑惑地看向叶景江。
荣筝大约也没有想瞒过她,但秦莳自忖不能做那等小人行径,压根没有凑过去听墙角的意思。
毕竟,她可以直接拿来问叶景江,倘若叶景江胆敢不说,她便要叶景江好看便是。
叶景江道:“荣筝给了我一个消息。”
秦莳轻哼了一声,“果真还是旧相识的面子大,当年荣筝都能够放你们三人离去,如今自然不会为难。”
叶景江:“……”无奈至于竟然也还生出了几分淡淡地欢喜来。
他家阿莳,仿佛也在用她的方式一点一滴的表示着她的心意。这对于叶景江而言,其实才是最为要紧的一点。
至于宁宁,自然是左手一个狐狸崽,右手一个胖莲藕,任劳任怨的做起了小透明来。
“说罢,什么事情,竟然还这般神神秘秘的。”
叶景江轻笑了一声,道:“是好事。荣筝有她的小心思,她并不是十分信任端慧,也并不愿意将整个魔界再一次的拖下水。这里虽说贫瘠,但对于魔修而言,却并不是不能忍受的。”
修仙界最初的修仙与修魔,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分别,不过是大道三千,各表一枝罢了。
但逐渐,二者分歧越来越大,竟然是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这才落得了当初最后的下场。
这样算起来,荣筝自然很清楚,即便是端慧大长公主没有欺骗他们,即便她当真是力排众议,再一次打通两界通道,也终归会有再战的一日。
如今魔界已经经历了漫长的休养生息,旁人的地界自然不归荣筝来操劳,可她自己的地盘,总归是好的很。
荣筝很清楚这一点,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彻底的去改变。
毕竟算起来,不论是谁,都没有眼下的事情要紧。
“她也不敢公然反抗吧?”秦莳懒洋洋道,“大祭司也不敢。”
不敢反抗,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
这样还能活下来,当真也算是颇为不易了。
秦莳虽说这般想着,也想要帮上一把,不过那也得荣筝或是大祭司先来求才是。
谁占据了主动权,谁才能得到更大的好处和利益。这些事情,即便秦莳前世是个不大称职的魔尊,只一股脑的负责将魔界统一,却也是清楚的。
“荣筝给了什么样的筹码?”
“她并不知道端慧所言是真是假,不过,这段时日,辛京城却多了一位弹琵琶的姑娘。阿莳,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这位好友善琵琶。”
且前不久方从涂岭山离开,若是按时间来看,也正巧可以对上。
秦莳眸子微亮,又颇有几分心虚道:“咳咳,如今还算不得好友。”
毕竟,云绮烟还不认得她呢。
宁宁却有些感兴趣:“若当真是姐姐的好友,我便替姐姐写了曲子赠与她,可好?”
秦莳心道,那到时候可真是要热闹极了。
只不过,他们到底没有去成。秦莳正准备支使叶景江去四处探听一番,好弄清楚那位神秘姑娘的来历,魔界却忽而变了天。
一时间风云悸动,让叶景江都不由变了几分脸色。
“这是什么?”秦莳下意识的喃喃道,“什么东西出来了吗?”
远方低沉的天际仿佛多了一道血红的口子一般,远远望去其中好似血海翻腾。
秦莳倒是还好,毕竟也算见多识广,宁宁却怔怔的立在原地,仿佛失了魂一般。
“不要看!”秦莳厉声喝到,连忙遮住了宁宁的眼睛。
“比我想象当中还要更快一些啊。”叶景江低声道,“阿莳,你且带着宁宁离开,去找荣筝。”
“你要去什么地方?”秦莳却径直扣住了叶景江的手。
叶景江微微弯了弯眼睛,“不要怕,无事的。”
秦莳:“?”若非事态紧急,真是想给他当头来上一棒,让叶景江好生清醒一番。
叶景江动作温柔却不容拒绝的扯开了秦莳,“这是封印有变,我早知道会有这一日,但不该来的这样快,无论如何,我要去看上一眼。”
秦莳却恍然间只觉得头皮一炸,封印有变?那便是有人诚心来破坏了。
可偏偏如今在魔界,秦莳虽说知晓荣筝的意思,却不敢确定在这样的“天时”下,荣筝会不占据地利人和。
那他们实在是太过被动了。
但秦莳到底是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并没有一位的拦着叶景江,反倒是丢了一样东西给他,正是秦莳自己的强行催生出灵智的佩剑。
她语速极快:“旁的且不论,心中有剑便是手中有剑。这柄剑如今与我神魂相连,倘若有什么变数,彼此好联系。”
说罢,她深深看了叶景江一眼,一手抓过了宁宁的肩膀,飞快地掐了个诀,消失不见了。
叶景江心想,或许他当真是与这些剑修有缘分。手中已经有了当年将离所用的双剑,其中还有几分将离的印记。
如今又是收到了秦莳神魂蕴养出的灵剑。
那柄泛着冰蓝光泽的长剑握在他手中的时候,竟也恍然间让叶景江有了几分他在与秦莳牵手的错觉。
其实秦莳大可不必这样担心,叶景江没有说出来的是,那处封印的异动固然不正常,可只要他还活着,封印必然不会破裂。
荣筝大约是知道这一点的,是以让秦莳去寻荣筝,根本不会有差错。
却说秦莳,秦莳向来是个有主意的,若不然,前世的秦莳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地位。
她此时看着跟在自己身边仿佛动也不敢动的宁宁,微微叹了口气。
“我有一件想要做的事情,宁宁,你可怕吗?”
宁宁闻言,颇为坚定道:“我只怕秦姐姐会丢下我,自己去做危险的事情。”
至于剩下的那两个小东西,秦莳倒是也有心放他们先自行离去,可不论是狐狸崽还是始终没有什么好脾气的胖莲藕,却也都不肯依着她。
秦莳只好哭笑不得的承认,重生一次,她的“人缘”仿佛是与从前好多了。
“也罢,此刻我们在一块,危险倒是小得多。”
宁宁的眼睛还被白布蒙着,自然是看向了秦莳的方向,她忽而怯生生问道:“秦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莳不知如何,心底却又透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她自顾自摇了摇头,也没去管宁宁能不能看的到,“且等等吧,此刻不好妄下定论。”
“不好下定论?我看倒是好下的很。”
秦莳的耳边传来了一道颇为熟悉的轻悦嗓音,只不过那道嗓音里却满是气急败坏。
秦莳哭笑不得,这分明是云绮烟!这到底是什么运气?前世秦莳遇上云绮烟的时候,正是她一生中最为悲剧的开端。
而此刻,秦莳亦是觉得自己或许又一次的走进了死胡同,还是拖着叶景江一起走进来的,竟然再一次的和云绮烟不期而遇了。
云绮烟气鼓鼓的瞪大了美眸,“这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混账东西,竟然惹祸惹出天了,如今还真是捅娄子捅出了名堂来,只怕也能个落得名垂青史的地步。”
秦莳不由得微微勾了勾唇角,“敢问姑娘何出此言?”
云绮烟从围墙上一跃而下,似笑非笑的看向秦莳:“我?我便是你寻的琵琶女呀,怎么这样快便不记得了。”
秦莳一时间拿捏不准云绮烟又是在犯什么毛病,一时间颇为谨慎的没有接话,“琵琶女?这倒是不巧,认识你几分的那人不知去向了。”
云绮烟捏了捏自己的下颌,笑眯眯道:“无妨,我看你要比看他们顺眼多了。”
“你知道此间之事该当药如何解决吗?”秦莳又问了一次。
云绮烟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好急的,左不过也不会有大乱子。”
秦莳心底自然明白,云绮烟这样的笃定不合常理。
她想了想,主动透露道:“我们机缘巧合下,倒是去了涂岭山,还有幸得见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