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婢已仔细检查过。昨晚上有人在冷宫四周泼了火油,加之昨夜刮的是东风,这才使得火势迅猛;好在冷宫的两名侍卫抢救及时,懿主儿并未受到伤害。奴婢已寻了太医去给懿主儿把脉了。”
弘历揉捏着眉心,面色有些不耐:“先前如懿中毒的事就未调查清楚,如今又有人纵火杀人,朕的后宫真是没一日安宁!”
毓瑚俯身请罪:“奴婢失职,请皇上恕罪。”
“朕原先听从皇额娘的叮嘱将如懿关进冷宫,本是想保她平安无恙,如今看来还是朕低估了某些人的杀心。”弘历抚摸着座椅扶手上雕刻的龙头,冰冷锋锐:“皇后向朕进言说与其耗资重建冷宫,不如将冷宫中人都送去行宫安置。毓瑚,你觉得如何?”
毓瑚想到昨夜所见皇后行事,张弛有度,未见偏驳:“皇后娘娘所言自有其道理,但奴婢觉得,冷宫中有些庶人伤势过重,怕是短时间内不易移动。”
冷宫中的庶人除却那位懿主儿外,其余人多是被关疯了的先帝遗妃,即便是大火蔓延,这些人也不知如何逃生,反而会去阻断旁人的逃生之路,昨晚上的确死伤了不少人。
弘历同意了:“让太医们悉心救治吧。再让人去告诉皇后,朕同意她的处置,但需得等到开春再行移动。”
“是,皇上。”
待毓瑚下去后,弘历又召来进忠,仔细询问了遍昨晚火灾细节,确认与毓瑚所说并无二别:“看来这两个冷宫侍卫倒还算尽职。”
“回皇上话,昨晚上那般大的火势,若非这两名侍卫及时冲进火场将人抱出,这后面的人是断断不敢跟着进去救人的。”
抱?
弘历眉毛轻挑,但想及如懿的身体本就不好,火势凶猛下被浓烟呛晕也是有的,怪不得没听皇后等人提起,实在不是上的了台面的事:“朕知道了。你手头上的事先放一放,去查查嘉嫔早产之事是否真是意外。尤其是贵妃和慎贵人。”
“是,奴才遵命。”
进忠微躬着身子退出大殿,来到茶房包了两封茶点便向着后宫走去,谁也没带,独自一人撑着伞走进这满目雪白的紫禁城中。
而如今的启祥宫中,嘉嫔看着那襁褓中的婴儿,心中难得生出几分迷茫来。
贞淑说这个孩子身体康健,定然是能平安养大的,可一旦满月,这个孩儿就要离开她的身边了。
“贞淑,你说令妃的两个孩子都能留在身边,为何本宫的孩子就要送去寿康宫!”
贞淑跪在床头,一勺一勺地喂嘉嫔喝排除恶露的汤药:“主儿,您这是两个皇子啊,令妃哪里能跟您比呢!”
嘉嫔还是恨,还是怨,若不是贵妃放花炮盒子使得她久站动了胎气,又有冷宫失火使得她心绪难眠,又怎会早产,打乱了计划!
“冷宫里的人现在是哪个太医在管!”
“是太医院的一名年轻太医,姓江。”
嘉嫔握紧平安手钏:“眼看乌拉那拉氏是要出来了,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贞淑,你将消息传到玫嫔和仪嫔那儿去,再让这个太医去给她们请脉。决不能让她轻而易举的出来。”
“是,娘娘。”
见着嘉嫔刚生产完就得开始谋算,贞淑也是心疼,心里想着:要是母族能够派遣使者来大清,主儿的处境也能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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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瑚自从被调到养心殿当差后,从未觉得如此头疼过。
如今无凭无据的就要放懿主儿出来,那当初关进去是为了什么?
玫嫔还好些,仪嫔本就是整日病在床上,如今懿主儿要出来的消息一放出来,硬是让仪嫔精神起来了。
若非是早有准备,这时都不知又会发生什么?
“毓瑚姑姑,在冷宫四周倾倒火油的人找到了,是慎贵人身边的宫女新燕。”进守压低声音道:“但奴才瞧见新燕曾秘密出入过咸福宫。”
毓瑚心道不妙:“你可看清了?”
“奴才不敢妄言。这慎贵人常常打砸摆件,所以新燕去内务府的次数就多,但从启祥宫前往内务府最快的路原不是该经过咸福宫的。这绕上一次两次是偶然,可这次数多了……”
剩下的话进守没有说清,但毓瑚已经回过味来:“进忠可回来了?”
“这……奴才不知。”进守赔笑道。
毓瑚未有不愉,有时候不知道才是最好:“行,我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今个儿就不用当值了。”
进守连忙道谢,这大冷天的在廊下当值可是冻人的紧,但除了李玉外,有时忠哥都得在廊下当值,又何况是他们呢。
毓瑚整合了下手里如今的消息,若是想给懿主儿寻个替罪羊慎贵人的确不错,可只她一个却太过单薄,但要是牵涉到贵妃,也不知皇上是否舍得,还有前朝的事……
再等等吧,看来这次是得让进忠那小子得意了。
想到这毓瑚轻叹一声,这在天子身边当差看着风光无比,其中危险只有自己知道,而且她所能依仗的只有皇帝的宠信,这份宠信不知何时就会被收回啊。
正当后宫中的风声越来越紧时,索绰伦·桂铎被落石砸中,不幸身亡。
桂铎虽然有些治水上的天赋,但他头上还有着高斌这个重臣在,所以桂铎的死本不该在前朝这潭黑渊中溅起什么水花,这是众多臣子的共识,可随之掀起的轩然大波使得前朝后宫都没能过好这个年节。
“主儿,您不能去啊!后宫不得干政!您若是去了,皇上肯定会发怒的!”茉心和星璇死死抱住慧贵妃的双腿,双喜也跪在慧贵妃身前阻拦着,任凭那鸡毛掸子如雨点般落在身上也没让开。
直到慧贵妃打累了,茉心两人扶着人坐在椅子上:“主儿,皇上已然从轻发落,如今老大人留任原职,只待来日定然能够重新起复的!”
慧贵妃如何不知道自己阿玛的才干,可她更了解皇上,皇上默认阿玛收取一些银钱,却决不允许阿玛超过这条线!一旦越过去了,这君臣还如何相和!
可桂铎怎么敢!他的两个儿子和女儿都在他们高家手里握着,难道他就清廉至此,连索绰伦家都不顾了嘛!
“新燕呢!这桂铎上了密折的事本宫不信慎贵人一点不知,她为何不来回禀!”
跪在门口的双喜颤声道:“娘娘,奴才听说新燕在内务府行偷盗之举,已经…已经被关进了慎刑司。”
两道更为尖利的叫声响起:“娘娘晕过去了!双喜,快去请齐太医来!”
咸福宫乱作一团,启祥宫也不遑多让,听说慎贵人伤心过度,已然陷入昏迷呢;而皇后与作为启祥宫主位的嘉嫔不得不站出来主事,这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
“主儿,外头风大,您赶紧回屋里歇着去吧。”泽芝劝诫着,但海兰听着外头乱糟糟的声音宛如聆听仙乐一般,不舍离去。
“泽芝,你听,这些害了姐姐的人终是遭了报应。”
泽芝原先是伺候如懿的,后来被如懿拨给了海兰,这两年来也算是跟着海兰熬出了头,但她还是无法理解海常在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整日琢磨如何救懿主儿出来。
就算是姐妹情深,可如今主儿只是个常在,膝下又没个一男半女,还惹得太后不喜,根本无从下手啊!
要是真想解救懿主儿,不得先让自个儿爬上高位或是得了圣宠,可海常在却整日心不在焉的,刚得了几日圣宠,舒嫔娘娘一入宫,海常在就不知被皇上忘到哪儿去了。
现在更是堂而皇之地看贵妃和慎贵人的热闹,但这贵妃和慎贵人可还没倒呢!
泽芝没应这话,苦口婆心地将海兰劝回了屋里,将炉火上温着的坐胎药端来:“主儿,这药都热了两回了,您赶紧用了吧。”
海兰接过来后一口喝尽,怪异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但她却是心甘情愿。
姐姐出来后,纯妃定然不会将永璜还给姐姐,她得给姐姐生个孩子,只恨她的身体不争气,至今都没个动静。
若非她让江与彬查过这坐胎药,都要怀疑是否是有人动了手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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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臣江与彬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弘历打量了这名年轻太医片刻,若非他几番查证,断然不会相信是如此年轻的太医将惢心救了回来。
只可惜也是用了虎狼之药,想让惢心再回来伺候如懿是不能了。
“娴嫔的伤势如何了?”
江与彬权当没听到皇上如何称呼,回禀道:“娴嫔娘娘的伤势基本已经痊愈,只是风湿之症需得好好调养,不然唯恐落下病根。”
“可有不妥之处?”
江与彬是头次面圣,心中紧张是难免的,但想到药箱暗格里沉甸甸的银子,飘乎的心立刻定了,他是个诚实的太医。
“皇上容禀,微臣发现有人在娴嫔娘娘的饮食中动了手脚,使得娴嫔娘娘的风湿越发严重;微臣已为娴嫔娘娘用药调理,但饮食上也得做出改变。”
棋盘上的黑白两子攻势越发凌厉,眼看就要成两败俱伤之势,一只手打乱了棋盘上的布局。
“你专心为娴嫔调理,旁的事不用多管。”
江与彬立刻应是,将药箱中用手帕包裹着的莲花镯捧了出来,交给了一旁的李玉:“微臣告退。”
弘历将棋盘上的两色棋子逐个捡出放进棋盒中:“派人盯着江与彬,看看他是否老实。”
“是。”李玉捧着那莲花镯小心问道:“皇上,那这镯子该如何?”
棋盘上只剩最后一颗黑棋,恰好落在棋盘的天元位,无需重新再来,便已重新开局:“将里头香料剔干净,绞好金丝后送回去。”
李玉躬身应是,不敢问慧贵妃那儿同样的一只莲花镯该如何处置。
毕竟,这桂铎临死前上的密折中的种种秘闻都还没查证完呢,但已证实的几项已让皇上犹豫着是否要放过慎贵人了。
唉,等娴主儿出来后不知得多闹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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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儿,给慎嫔的贺礼已备好了。”
嬿婉正在挑今日要戴的首饰,听见声音后往春婵手中的托盘上随意扫了几眼:“用迦南香雕刻而成的簪子,安神静心,挺适合慎嫔的。送去延禧宫的时候让太医过一眼,免得出事。”
“是,娘娘。”
拣出支银镀金蝠纹流苏递给身后的澜翠:“梳个两把头,束的松散些。今个儿怕是要在长春宫待久些。”
娴嫔,慎嫔,往后可是有趣了,不枉费她费劲儿给桂铎递消息,在皇帝还年轻力壮时将河工这一摊事捅出来,总好过日后因为河工贪污使得军费不足来的强。
至于桂铎,他没得选,要么同流合污以待日后清算,要么就用他自己的性命保住索绰伦家其余人。
事实证明,桂铎不觉得自己在任时的所作所为能让他从后日清算中得以逃生。
所以啊,阿箬成了一宫主位,高家人不得不全力保住阿箬兄弟们的性命以免被人指点;慧贵妃也因此病倒,咸福宫闭门谢客。
心绪波动,汤药加料,先天不足……
慧贵妃这条命可太多人惦记了。
嬿婉点了些口脂抹在唇瓣上,铜镜中倒映出一张温婉柔美的面容,莞尔一笑又让人窥不清何为现实。
可她凭什么去救?如今可是皇帝和太后都想要这条命呢。
高斌给出什么筹码都打动不了她,善恶终有报
“春婵,走吧。澜翠,今天日头好,等永琛和璟琇醒了,让嬷嬷们抱着他们出来走走,多穿些别着了凉。”
今日可真是个看戏的好天气。
上了轿辇后,嬿婉感受到日光的温暖,如此想道。
不曾想,刚到长春宫外,嬿婉就瞧见对面远远的有一身披雌黄色大氅,里头又配了件深蓝色旗袍的女子与海兰携伴走来。
嬿婉忍不住笑了,好在没抹上朱砂色唇脂,不然与那发髻间的红色流苏可真是相得益彰呢。
就是这眼神,可当真碍眼极了。
得了风湿后,如懿格外怕冷,今日来长春宫请安她本想坐轿辇来,但念及海兰只是常在,她又刚出冷宫不宜太过张扬,便决定步行而来。
见一姿容温婉端庄的宫妃在长春宫外下轿,如懿问道:“海兰,那就是令妃吗?”
“是的,姐姐。”海兰心中为如懿不忿,明明姐姐与皇上一路自潜邸走来,如今阿箬那等叛主的贱婢却能与姐姐平起平坐,连当初的令贵人都爬到姐姐头上去了。
如懿想到在冷宫时凌云彻同她提起的那个卫嬿婉,再看如今装扮精致的令妃,心底对于凌云彻的不满消散殆尽。
若她是凌云彻,也难掩怨尤,性情左了些也是正常。
待她见了皇上,还是让他提拔下凌云彻吧,到底是凌云彻将她从火场中救出来。
还有令妃……唉,看来得让凌云彻亲眼见见,好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