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心中一凛,然而太后这时候却话题一转。
“哀家姑且认为,你是为了大阿哥的地位而对富察贵人那胎动的手。哀家今日也不想在这里追究,你拉自己亲姐姐下水的事了。你且告诉哀家,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毒杀了自己的嫡母,行事如此莽撞冒失,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也难怪太后会如此生气,宜修此番取了嫡母的性命,法子确实有些过于急进,未免失于谨慎了。
宜修知晓,比起自己毒杀了多罗格格这件事本身,太后真正恼怒的,实则是自己采取的手段如此不顾后果,导致外面已经起了些风言风语来。
迄今为止,她一直表现的像是个极富耐心的猎人,运筹帷幄,全局尽在掌控之中。
只等着猎物一步步迈入自己早早布好的陷阱中,然后干净利落的收网。
杀人于无痕,次次全身而退。
唯独这次,涉及到自己生母的枉死,她无法再沉得住气了。
自从得知了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只想在尽自己所能地在最快的时间内,杀了多罗格格那个贱妇以泄愤。
“皇额娘,儿臣有错,甘愿领罚。只是弑母之仇,不得不报。”宜修平心静气地说。
太后沉默的打量着她,目光威仪。
末了,她冷冷的道:“哀家不管你做什么,只要别留下把柄,落人口实,哀家都可以权当看不见,皇后,你太冒失了。”
“求皇额娘恕罪,儿臣绝不敢再犯。”
事到如今,自己总要服个软认个错,而皇额娘终究顾及着整个乌拉那拉氏的荣辱,只要消了气,便不会过分责难自己。
太后大概也看穿了宜修的小心思,淡淡地出言敲打道:“只此一次,哀家会命人作伪证,平息京城内的谣言。至于你——”
她的声音陡然多了些严厉:“再敢这样不计后果的意气用事,哀家绝不轻易姑息。”
宜修在心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恭恭敬敬地叩首道:“多谢皇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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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雷厉风行的处置了年羹尧的党羽,我怎么觉得,最近朝中的惴惴之气愈胜呢?”下朝之后,甄远道与鄂敏二人同行,他一边往外走去,一边一脸愁容的和自己的同僚感慨。
汪景琪身为年羹尧一党,被胤禛下令斩首示众,妻女皆流放宁古塔,甄远道觉得,这样的处罚,属实太严厉了些。
鄂敏抬眼看向他:“甄兄的意思,莫非是不赞成皇上的处置?”
甄远道顿了顿,迟疑地说:“皇上英明,我怎么会不赞成皇上,只是……”
二人一路闲谈,听到同僚方才的那番话,鄂敏暗自有了打算。
甘露寺里,柔则正在埋头浆洗衣服。
“莫愁,这里有封你的家书。”静白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注意到柔则又在慢吞吞的偷懒,顿时没什么好气。
柔则已经有段时日不曾收到家中的消息了,额娘和阿玛突然传来音讯,下意识的十分惊喜。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也不顾那木桶里的衣服了,兴高采烈的伸手接过了那封家书。
她被困在甘露寺,天天受静白这刻薄姑子的气,这下没准是额娘来给她撑腰了。
柔则急急忙忙打开了那封家书,却在看到前几行的时候就愣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的嘴唇颤抖,因为双手过于用力,那张纸被攥得皱了起来。
静白并不知道家书的内容,只是在宜修的授意下,让她将信转交给了柔则。
她有些狐疑的问道:“莫愁,你怎么了?这么激动做什么?”
然而柔则也顾不得旁的了,她突然用力的推开静白,疯了一样的冲了出去,四处寻找芳若的身影。
“你!”静白属实被她反常的举动骇了一跳,看柔则方才的表情,就好像被人夺舍了似的。
等她缓过了神来,柔则已经跑了出去。
莫愁来甘露寺修行了这么久,虽然平时总是拖拖拉拉地偷懒耍滑,但是这还是头一回如此出格逾矩。
静白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回来再收拾你。
“芳若!”柔则一眼发现了正在洒扫的芳若,快步跑到她面前。
不等她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柔则就先“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她哭得歇斯底里,上气不接下气,连一句连贯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将那封家书塞到了芳若手中。
芳若打开皱巴巴的信纸,大致的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看得她眉头紧皱。
“老夫人误食了有毒的食物,加上年纪大了体质弱,所以郎中没能救回来……”她越往下看越觉得有些蹊跷。
乌拉那拉氏好歹也是正经世家大族,府上的厨子和杂役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出现这种意外,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这…伺候的下人们也太失职了…”芳若犹疑道。
然而上面甚至派来了仵作,最后的呈辞摆在那里,也由不得她们不信。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小姐节哀…”芳若低声安慰着她。
柔则抽噎地说:“不是的…芳若…怎么可能会是意外中毒…我额娘分明被人给害了…”
芳若神色一凛,她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慎言,这里隔墙有耳,我们没有证据的事,可不敢乱说啊。”
柔则愤怒的瞪着她,仿佛难以接受自己的婢女会说出这种话一般:“芳若!我额娘被奸人所害,你要我慎言什么?!”
她满脸都是泪水,哽咽道:“一定是宜修,一定是她这个贱人!她恨毒了额娘也恨毒了我,眼见着自己得势,对我们处处赶尽杀绝!她连自己的嫡母都敢下手,简直是大逆不道,罔顾人伦!”
芳若大惊失色,恨不得立刻伸手去捂住她的嘴:“小姐!您再怎么伤心,也不能这样议论皇后,万一被人听到了,这可是死罪!”
她小心的环顾了一遍四周,此刻那些尼姑们都在诵经,院里没人,应当不会有人听到柔则的话。
“死罪?”柔则冷笑了一声,“宜修连我额娘都敢杀,就算我谨言慎行,难道她就会放过我了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