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熹殿。
须臾几日,那数盆牡丹花竟蔫了,
侍琴赶忙浇水养护,可还是很快就败了,枯萎的花叶看着分外衰败。
这可如何是好……
“主子,花房送来的牡丹花枯了,都是奴婢疏于照料。”
“小事而已。”
沈青拂侧卧在软榻上,一边看着本草纲目,一边不紧不慢道,“叫花房再送来新的就是了。”
除了杜奉仪送的安胎药,
还有元侧妃为彰显贤德也送来了不少,俱被她喂了花。
所以这些牡丹也就败完了。
侍琴她们都不晓得她此次是假孕,怕她们到时候哭不出来,她也就贴心的没告诉她们。
侍琴应下,“奴婢这就去跑一趟花房。”
沈青拂严谨的补充了一句,“记得,还是要送来这几盆一样的,三盆姚黄,三盆魏紫。”
“奴婢明白。”
不多时,崔福泉过来传旨,
“给沈侧妃请安。”
“公公有礼。”
崔福泉淡笑道,“奴才是奉皇后娘娘旨意,宣召主子于八月初八日在坤宁宫觐见,届时,皇后娘娘会带领元侧妃与您一同前往奉先殿叩谢宗庙,奴才这厢给沈侧妃道喜了,您这腹中可是皇后娘娘的头位龙孙哪!”
“多谢皇后娘娘牵挂。”
沈青拂着人递上一把金瓜子,“有劳公公亲自来一趟,权当请公公喝茶了。”
崔福泉双手接过来,“奴才谢侧妃主子赏赐。”
他随即道,“这奉先殿离坤宁宫不算远,最为庄重肃穆,供奉着咱们大祁的诸位先皇,皇后娘娘格外看重您这一胎,一早就让人备下了檀香,到时候就等着叩谢宗庙了。”
沈青拂微笑,“多谢公公提点。”
奉先殿嘛,确实是个好地方。
也不知道诸位先皇受了这么多香火,会不会真的有灵呢?
“侧妃主子,您且善自保养,奴才告退。”
“公公慢走。”
着人送了崔福泉出去,
沈青拂托起下颚,半伏在案上,看了会自己的指甲,平日也没少拿凤仙花染甲,现下已经养得很长了,也衬得她这双手更为细长。
“侍书。”
“主子,奴婢在。”
侍书会心一笑,“主子是否要奴婢为您染指甲呀。”
“聪明。”
沈青拂歪着头,“要染得浓一点哦。”
侍书疑惑的眨了眨眼,“咦,主子不是一向喜欢浅淡的颜色吗。”
沈青拂微笑,“偶尔换换,新鲜。”
“主子做什么样的指甲都好看,浓淡相宜。”
侍书垂着头认真的为她上色。
凤仙花的颜色薄薄的染上一层,是清雅,多染上几层,是美艳。
直到将她指甲染得格外浓了,
连指甲边缘都看不出透明色来,沈青拂才满意的收拢起手指。
“再添上一朵白萼花吧。”
“主子,这红中透着一点白,正好压下了浮艳之色。”
是啊。
除此之外,
还方便藏东西且不被人发现呀。
沈青拂抚上额头,倦懒的眯了眯眼,“侍书,我有点困了。”
“奴婢伺候主子就寝。”
软榻上帷帐逐渐展开,高烛掩映着女子的脸庞,睫毛像羽扇一样轻轻颤动。
“主子休息了,咱们都出去吧。”
很快,殿内便安静下来。
一道身影从暗处现身,不敢靠近,只在远远的地方偷偷看她一眼。
“过来。”她懒懒的嗓音。
“属下不敢。”墨惊雪这样回答。
“你离得那么远,我怎么跟你说话。”
“属下这就过来。”
他挺直了上身,跪着挪动膝盖一步一步的跪过去,低下头来,“请主子吩咐。”
“哎,我听说元侧妃很喜欢那身漂亮衣服。”
沈青拂天真的笑,“这么多的宝石,各种各样都镶嵌在上面,你说,有谁会注意到,那其中一种的玛瑙呢。”
墨惊雪一向懂她,跟着勾起薄唇,“玛瑙如血,最是刺目。”
“嗯,去办吧。”
“属下领命。”
……
八月初八。
芳华殿。
楚灿换上了太子妃的服饰,今个儿要去奉先殿酬谢宗庙,她自然是要装扮得隆重些。
“主子,恕奴婢多嘴。”
惜玉提醒道,“您这身服饰,是否等正式行完册封礼后,再穿上更为恰当啊。”
楚灿对着铜镜照了照。
那些宝石珠翠看上去就格外别致,走起路来,这凤尾飘逸就更像是活了一般。
“眼下已是初八,再过八日就是册封礼了,提前几日穿也没什么,如今就连皇后娘娘身边的崔公公都开始叫我太子妃了,不过是一件衣服,有什么的。”
楚灿眸色深了深。
何况沈侧妃有了身孕,难免宠爱在身,她身为太子妃自是不能被她艳压。
怜香瞪了一眼惜玉,“主子马上就是太子殿下的正妻,何须处处小心谨慎,咱们还受那个窝囊气做什么!”
惜玉不再说话,
盯着这身太子妃的服饰看了又看。
自从尚衣局送来后,她和怜香便日夜保管,每天都仔细查看上一番。这身衣服她早已看过无数遍,每一寸锦缎跟绣纹她都眼熟得很。
似乎一如往常,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致,仅仅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罢了,但又说不上是哪里……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
楚灿已发了话,“摆驾坤宁宫。”
“是,太子妃起驾——”
坤宁宫。
皇后端坐于上,太子坐在左侧位。
“拜见母后,拜见殿下。”
“拜见母后,拜见殿下。”
元侧妃跟沈侧妃两人行礼,礼数周全。
皇后满意的笑,“本宫已叫福泉给你们递了话去,想必你们也知道今日本宫的用意,太子殿下于十六日册立太子妃,沈侧妃也有了身孕,实在是双喜临门,本宫欢喜得很。”
楚灿一身华贵的金色绣凤纹嵌宝石锦衣,格外端庄贵气。
她昂着头,目光柔和的望着太子。
宁玄礼视线低垂,掠过她这身衣服,略一皱眉,不动声色。
沈青拂今日穿了一身玫色绣梅枝纹锦袍,腰间系着两条并蒂珠络,她甚少穿得这么庄重。
平日倒觉得她就爱玩闹,
到了场合里,竟也能装扮得可以称得上是端庄。
当真难得。
宁玄礼薄唇微勾,嗓音过于慵懒,“嗯,孤也欢喜。”
皇后少见的咧嘴笑了笑,“甚好,都是喜事。宫中也很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本宫也已让陈司珍备下了给你二人的贺礼,你们各自挑选吧。”
陈司珍呈上长案,
案上放着一条南珠项链,一对翡翠手镯。
南珠是珍珠品种里最为珍贵的,亮而圆润,大而精巧,若是能凑成一整条南珠项链,更是价值连城。
翡翠水头通润,青翠的绿,泛着古典的深色,也同样是贵亦无匹。
不过这两样东西,
楚灿对南珠是志在必得。
南珠不仅漂亮,更代表了尊贵,只有尊贵的太子妃才能配上这样的宝珠。
她看了眼沈青拂,轻柔一笑,谦让道,“妹妹,你先选吧。”
沈青拂的视线单纯落在南珠项链上,盯着看了好一会。
楚灿心中不悦。
显然沈侧妃也看中了那条南珠项链,不行,不能给她。
只听沈青拂温和的声音响起,“姐姐,你已贵为太子妃,还是你先选吧。”
楚灿顺势嗯了声,“那好吧。”
她说着抬手抚上那条南珠项链,瞥了一眼沈青拂,不出她意料,沈侧妃的脸色果真很紧张,眼里都是遗憾跟失落,一直盯着不转眼神。
楚灿微笑着递给她,“沈侧妃,你也很想要这条南珠项链么?”
沈青拂不由自主的轻轻嗯了声,
又赶忙笨拙的摇摇头,“妾是觉得,这条项链上的南珠珍贵漂亮,跟姐姐这身衣服很相配呢。”
违心的话说出来是很难受。
楚灿就偏要夺她所爱,“沈侧妃眼光极佳,那我就听你的吧。”
她满意的拿到手里,
只见沈青拂果然很失落的退而求其次,一脸憾色的拿了那对翡翠手镯。
楚灿心中更为满意。
皇后淡笑道,“元侧妃,本宫听闻你近来往常熹殿送了不少安胎药过去,你做得很好,待行过册封礼,你就是太子妃,日后就更要端庄持重,贤惠大度。”
楚灿不知皇后为何突然点她。
赶忙行礼道,“多谢母后教诲。”
皇后平淡嗯了声,“福泉,什么时辰了。”
“回禀皇后娘娘,已是巳时二刻。”
“好,正是良辰吉时。奉先殿可都准备妥当了?”
“奴才已命人备好,娘娘放心。”
“甚好,摆驾奉先殿。”
皇后起身,一派威严,众人跟随在后,一同前往奉先殿。
奉先殿肃穆庄重。
殿内俱是朱红色的摆件,正中央是列位先皇的灵位,供奉祭拜的长案上摆放着香炉,更有两尊佛龛分列两旁。
四周尽是烛台,烛火明亮升温。
内侍弓着身子送上檀香,“启禀皇后娘娘,诸位主子的檀香已经备好。”
“嗯,拿上前来。”
“是。”
一张案上放了三支一指粗的檀香,一支香体刻着龙纹,一支香体刻着凤纹,还有一支,似乎刻着什么禽类的纹样。
沈青拂好奇的伸出食指,指了指刻有凤纹的那支香。
“为何这檀香上纹样不同呢。”
“回禀沈侧妃,凤纹檀香是专门为元主子备下的,这纹样是按照太子妃的规格而制,至于您的,则是这只鹤纹檀香。”
沈青拂唔了声,收拢手指,“原来如此。”
楚灿轻蔑一笑,“沈侧妃,你该不会,是想用我的凤纹檀香吧。”
沈青拂讶然的啊了声,“妾没有这个意思。”
楚灿拿过凤纹檀香,略微点头,“我知道,适才只是戏言,沈侧妃,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沈青拂眼里满是单纯无辜,眨了眨眼,一时无措的哽住。
彼时,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抚上她肩膀。
亲自将那支鹤纹檀香抵在她手中,宁玄礼嗓音低沉,“拿稳点,去吧。”
沈青拂仰头看了看他,眼里沁出几分暖融融的悦色,拿着檀香跟在皇后身后。
楚灿眼中陡然一紧。
此地乃是奉先殿,先皇们都在天上看着呢。
宁玄礼怎能如此……
“巳时三刻已到——”
皇后俯身跪在蒲团上,眼神敬畏,“先皇之灵在上,妾郑氏携佳儿佳妇,酬谢祖宗先灵护佑。螽斯揖揖,宜尔子孙,国祚恒昌,延嗣永年。敬承宗庙社稷,佑我大祁国泰民安,子孙繁茂。妾不胜感激涕零。”
宁玄礼拿了龙纹檀香,点燃,跟着跪下祭拜,放在香炉之中。
接下来,便是楚灿跟沈青拂。
两人一同上前。
楚灿率先举着檀香凑近烛台,岂料,那支凤纹檀香才一接近烛火,竟一瞬间绿火骤燃。
邪魅的绿火,突然燃起。
楚灿惊讶的叫了一声,手中檀香脱落,摔在地上,这诡异的绿火才熄灭。
她震惊的看着地面,
怎,怎会如此!
皇后大惊,这是怎么回事,那檀香都是检查过了的,断不是陈旧的,怎会在奉先殿燃起鬼火呢!
莫非这元侧妃,当真不祥?!
沈青拂惊讶的愣了愣,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宁玄礼皱紧眉头,吩咐道,“檀香坠落,不宜再燃,为免冲撞先皇灵寝,撤下去。”
内侍赶忙上前把那支凤纹檀香捡起来,准备丢掉。
正当其时,
楚灿仍在发怔,脑中一片空白。
“啊!这衣服!……”内侍惊呼的声音,跟着瘫坐在地上,
元侧妃那身绣凤纹嵌宝石的锦衣,
凤尾栩栩如生,竟在其中缓慢流下一股血来,
“血,有血!”
“皇后娘娘,大事不妙,这元侧妃服饰上的凤纹竟流血了呀!”
皇后一把拉过楚灿,顿时大惊,
元侧妃的衣服上竟然真的流下了血来,这是何等诡异之事!
皇后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凤凰泣血!”
楚灿瞬间头皮发麻,什么?!
皇后手中一甩,
楚灿一下脱力,整个人跌跪在地上。
她心中万分无措,“母后……我……”
沈青拂惊讶的看着这一切,不安的往宁玄礼身侧靠了靠。
她声音细若蚊蝇。
“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宁玄礼拉住她的手腕,沉声吩咐道,“元侧妃,还不快些去换下你这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