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汤氤氲的热气里,沈知凝睫毛颤动如蝶翼。
顾云澈将药碗抵在她唇边,轻声道:“这是张太医亲自熬的汤药,只要喝一点,身上的寒气便会褪下许多。”
沈知凝启唇抿过药汁,紫玉灵芝的甘苦在舌尖漫开。
恍惚间似有暖流淌过四肢百骸,连蜷缩的指尖都舒展几分。
她恍惚的神志都变得清明,连窗外骤雨拍打芭蕉的声音都突然清晰起来。
沈知凝缓缓睁眼,强撑着靠在床边上。
顾云澈迅速将软枕垫在她腰后,动作熟稔得像重复过千百遍:“凝儿,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好些了?”
沈知凝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她嗓音沙哑得厉害,指尖刚触到床沿雕花时,便被裹进温热的掌心。
刚才睡梦中的冷汗早已浸湿了她的鬓发。
顾云澈伸手试她额温,带着一股暖意。
“你这病怎会如此严重?可是裴府的人没有给你好好医治....”他顿了顿,又道,“如今我回来了,凝儿以后不必再讨好他们,天塌下来的事都有我担着。”
茜纱帐外传来捣药声,张太医正将新配的川芎白芷细细研磨。
沈知凝望着案头鎏金香炉升起的青烟,淡淡回道:“许是天寒,所以病情才一直耽搁着...”
“我与小侯爷的关系本就浅薄,小侯爷不必为我如此忧心。”
她垂眸盯着自己腕间的那枚玉镯,又道,“这玉镯本应是昭明郡主的东西,小侯爷还是将它收好吧。”
沈知凝说着,便要从自己腕间脱下那枚镯子。
顾云澈连忙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凝儿...是我错了。”
“你知道的,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他用手掌压住玉镯温润的弧度,茜纱帐外的捣药声忽然变得细碎如雪。
沈知凝腕间被紧紧扣住,两人肌肤相触处瞬间灼出滚烫的温度。
“那日庆功宴...”顾云澈喉结滚动,眼中满是愧疚,“我只是有些吃味你与谢诏,原是想激你来问上一句。”
“凝儿可知,我在军营的日日夜夜,脑海里全都是你的身影。”
窗外芭蕉叶承着的雨水“啪嗒”坠地。
顾云澈将羊脂玉镯重新套进她腕间,“如今我已经知晓,那日出征前夜,凝儿不是故意不来送我的...”
“凝儿,你原谅我好不好....”
少年眨巴着眼睛,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明日我就进宫请旨,拿这次的军功换道婚旨可好?”
沈知凝还没来得及回答,侯府大门外就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顾云澈刚撒开手,就听见侍卫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推开门,问道:“出什么事了?这样着急忙慌的!等会儿扰到凝儿休息了,你就等着领罚吧!”
侍卫慌忙跪在阶下回道。
“小侯爷,裴大人亲自来了,说今日非要见到沈姑娘不可。”
顾云澈腰间的佩剑在门上轻轻一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眸看向院外,语气平静得可怕:“让他等着便是。”
“可裴大人说…”
侍卫话音未落,院中已传来裴之清冷的声音。
“顾小侯爷真是好大的权利。”
裴之一袭绯红官服踏雨而来,发梢还沾着水珠,面容却比这秋雨更冷三分。
他身后是一袭黑衣,腰佩利剑的落雪,显然是有备而来。
顾云澈将门轻声合上,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裴大人擅闯我侯府内院,不知是何道理?”
“本官自然是来接表妹回府。”
裴之目光扫过紧闭的厢房门。
他深夜匆匆回府,本想让银香将自己房中的那根雪参送去给沈知凝养身体。
却不料从玉珠口中得知,表姑娘根本没有回府。
思索间,他才记起曾在朱雀大街上见过侯府的马车。
这才差人去侯府将表姑娘领回来,可没想到这位桀骜不驯的顾小侯爷竟不肯将人送回来。
“凝儿在我这待的好好的,裴大人是不是有些太过心急了?”
顾云澈冷笑一声,又讥讽道:“说来也神奇,一个简单的风寒之症,竟在裴府耗了小半个月也没有治好,这倒是很难不让人怀疑...”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似有刀光剑影。
恰在此时,张太医捧着药箱匆匆从厢房出来,见到这阵势顿时僵在原地。
裴之眸光一闪:“张御医?您怎会在此?”
张太医额上沁出冷汗,偷眼去看顾云澈。
然而小侯爷却只是负手而立,神色莫测,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下官只是奉小侯爷之命,前来为人诊治...”
“那表妹如今可好?”
“回裴大人,沈姑娘她…”张太医擦了擦汗,“除了风寒之症,脉象虚浮紊乱,似是…”
“是什么?”
裴之眉头紧蹙。
“似是长期服用寒凉之物所致。”张太医低声道,“若再这样下去,恐怕…”
裴之脸色骤变,面上更是一沉。
他明明专门请来了府医,就连沈知凝每日喝的药也是他亲自看着人煎的。
饭食更不用说,皆是时令的补品。
为何张太医诊出来的却是长期服用寒凉之物?
他眉头紧皱,手中紧紧握着那枚玉扳指。
顾云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眼中寒光乍现:“裴大人,不知沈姑娘在贵府,每日都用些什么药?”
“这与小侯爷无关。”裴之很快恢复镇定,转向张太医,“可有解法?”
张太医犹豫道:“需停用寒药,慢慢温补。不过...”
“不过什么?”
“沈姑娘体内寒气已侵入心脉,不过…”张太医看了眼顾云澈,“小侯爷已用了紫玉灵芝和千年人参压制住了沈姑娘体内的寒气,所以眼下已经并无大碍,后续只要每日按照我写的药方抓药即可。”
院中霎时寂静,只余檐角滴水声。
裴之面色阴晴不定,最终深吸一口气:“既如此,那就多谢小侯爷割爱。诊金药费,裴某自当…”
“裴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顾云澈打断他,脸上浮起骄傲,“凝儿的病,我自当亲力亲为,区区一株灵芝,算不得什么。”
“不过嘛,如今再让凝儿回到裴府养病,我自是不放心...指不定会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偷偷陷害。”
裴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顾云澈与张太医说这话的意思在明显不过。
沈知凝的病很有可能是人为,而他身为长兄,没有保护好她,就已经是最大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