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野有点近视,平常也没有戴眼镜的习惯,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他便不自觉眯了眯眼。
但对方只看了一眼就向后退去,身影隐于纱帘后,还没等随野看清他是谁,就啪得一声合上了窗子。
随野没太在意,继续绕道去往正门。
站在窗户后边的古淮渡沉默地注视着随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慢慢收回目光。
这间教室最初是学生会的活动室之一,但古淮渡当上会长之后,就把它当做自己的私人地盘。
古淮渡在古家的地位很微妙,古家掌权人一方面忌惮古淮渡的存在,一方面又很需要他的能力。
所以古家就把古淮渡送到了多纳因尔,也算是一种冷处理。
面对最大投资方的古家小少爷,校领导们摸不准古家的态度,但又实在不想两头得罪。
因此对古淮渡的容忍度很高,只要不放到明面上来,哪怕他私自占用教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古淮渡转过身,这间由教室改造的收藏室除了他,再无外人踏足,监控也拆掉了。
此时,数台迷你冷藏柜靠在墙边,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玻璃门上的雾气凝结成珠,隐约可见那些浸泡在淡绿色营养液里的眼珠——
漂浮的睫羽在液体里舒展,眼瞳是最纯正的黑色,却又在光照过来的时候,变得雪亮至极。
古淮渡越过那排冷藏柜,径直走向最里间,温度逐渐变低,灯光一簇一簇从他肩头掠过。
皮鞋停在一人多高,靠墙而立的玻璃前,全然封闭的状态与冷色调的光线,衬得它像一副沉寂的棺材。
古淮渡戴好医用手套,身体前倾,盯着容器内沉睡的“人”,玻璃倒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睫毛弧度还是不对。”
半晌,他冷不丁开了口,嗓音冷冰冰,抬手在容器边缘轻叩。
盖子掀开的刹那,寒雾倾泻而出,在古淮渡周身弥漫开来。
他上前一步,拿起置物架上的解剖刀,另一只手轻覆到沉睡之“人”的脸颊,像是对待一件珍贵的易碎品。
可指尖游移到眼睛那里时,古淮渡眸光一沉,抬手用刀尖硬生生将那“人”的眼睛给剜了出来。
古怪的是,眼球在脱离眼眶时,居然没有流出一滴血。
“为什么不像啊?”
古淮渡一边对着空气喃喃,一边用镊子夹起那颗湿润的眼珠,放到灯下仔细观察。
眼珠在冷色光下,泛着诡异的蜡质光泽。
他扭过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整面墙贴满了偷拍的、裁切的、用金线装裱的随野的照片。
戏剧谢幕时汗湿的脖颈,上课时百无聊赖的眉眼,路灯下抽烟时并起的手指——
各种各样数不清的角度,沉默无声地拼凑出了随野近期的生活轨迹。
其中最显眼的那张抓拍,哪怕底下配有“戏剧小王子”这种土掉渣的烫金大字,也无损他的好相貌。
古淮渡重新找了个容器,将剜下来的眼珠随意丢了进去,而后摘下手套,环臂而视。
“到底缺了什么呢?”
他出神地盯着那些照片,喃喃自语。
明明他的“作品”外表已经跟随野本人很接近了,但他始终不满意,总觉得哪里差一点。
随野本人那种漫不经心的倨傲与冷淡,为什么他就是复刻不出来呢?
看着看着,古淮渡忽然贴近墙面,鼻尖几乎蹭到了相纸。
长且卷的睫毛在随野那神色慵懒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随野…”
他念着随野的名字,解剖刀尖抵住照片上的人喉结,手指用力,唰啦啦的切割声掠过耳际。
冰冷的金属在投影下延伸出微颤的光痕,古淮渡蹙着眉,神情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
“到底缺了什么呢?”
*
戏剧社的社团活动室是八楼最靠里的那一间。
这个社团算是比较活跃的,社长每个周末都会组织社员来这里排练,所以会比较热闹。
但这会儿楼道里静悄悄的,随野只能听到他自己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到的时候,发现活动室的门虚掩着。
他低头又看了眼社长的信息,社长说让他先进去等着,她去拿东西,很快就来。
随野盯着那扇安安静静的门,屈起手指轻点两下手机侧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来都来了,现在走又不太妥当。
犹豫一瞬,随野还是没往里进。
他第六感一向很准,不然也不会在小世界任务里死里逃生那么多回。
他决定在这儿等社长十分钟,如果社长不过来,自己就找个理由先走。
“野哥!”
随野登入星网,刚准备看看附近有没有室外赛车的练习场地,便听到身侧有人嗓音响亮地叫他。
他一抬头,就看见社长小跑着过来,怀里捧着个超大盒子,都快看不到她的脸了。
随野眼皮一跳,几步迎上去,接过那箱子,语气无奈:“社长,你这是干什么呢?”
社长是个长相可爱,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但嗓门却跟外表严重不符,说话总有一股子狂野不羁的糙汉味儿。
“…累死我了”,她松了手,扶着腰喘了两口气,而后笑嘻嘻地冲随野说:“进来啊,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随野叹了口气,跟着社长进门。
进去以后他才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正低头翻阅着画册。
听到推门的动静,那人转头看过来,“社长!”
他立马站起身,跟社长打过招呼,视线右移,笑眯眯望向随野,“学长,又见面了。”
随野看见米休的第一眼,眉就拧起来了。
怎么又是他?
还没开口,听社长“唉?”了一声,“你们认识?”
随野:“…他住在我隔壁宿舍。”
“这么巧啊哈哈哈,米休想进咱们戏剧社,我就这会儿有空,干脆就把他叫过来了。”
隶属于外貌协会的社长,看上去对米休很满意。
迎着米休直勾勾的目光,随野深吸一口气,“社长,你找我有什么事?”
社长拍拍随野肩膀,“哎呀,我知道你肯定因为宣传册在生我的气,这不是给你赔罪来了嘛。”
她一指随野怀里的盒子,“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