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紫禁城。
一座宫苑内。
戴权细细品尝新鲜采摘的碧螺春茶叶,手里还把玩着翡翠扳指,轻声问道:
“查到没有?”
三个太监低头沉默。
显然一无所获。
砰!
戴权将茶杯拍在桌上,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
他派遣大量人马前往江南、津门、山东,河南等地,就是为了寻找贾畜生侦办案子的过程中有没有贿赂、滥杀,仗权欺压官员。
然而,一样都没有。
抓不到把柄,如何施展疾风骤雨的报复?
其中一个太监轻言慢语:
“戴秉笔,听说姓贾的跟九门提督王大人有仇恨,同时招惹了内阁崔阁老,要不强强联合,一起扳倒他?”
戴权气急败坏:
“跟京营掌舵者结盟?跟内阁交好?你是觉得杂家屁股下的凳子坐得太久了!”
他何尝不想强强联合,一下子把小畜生给干倒!
但身为内廷权宦,绝对不能和掌兵者有密切关系,一旦暴露,锦衣卫镇抚使就该着手调查了。
正说着,一只雪白鸽子停在窗户边,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戴权眯了眯眼眸,肃声道:
“都出去!”
屏退随从后,他走到窗边,取下鸽腿绑着的信纸。
翻开只看一眼,戴权脚步踉跄,险些一头栽倒。
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脸庞笼罩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戴公公,南赣福禄寺庙被屠戮殆尽,江西巡抚被强行带走,侦办此案的千户名唤贾环。】
看完这句话,戴权如坠冰窟,手脚冰凉,浑身发抖。
这小畜生既然查到江西巡抚卢清献,那肯定查出了四年前的瘟疫案!
有没有查到严家?
但凡卢清献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有所保留等他施以援手,一旦和盘托出,势必是死路一条。
子嗣应该是安全的。
但四年前那桩大案,自己插手帮助福禄禅寺善后,应该是记录在无常簿上了。
“小畜生,杂家要将你碎尸万段!杂家要将你的亲眷充入妓院,受尽凌辱!!”
戴权恨欲发狂,歇斯底里道:
“来人!”
随从太监疾步而来。
戴权目光凶戾,根本冷静不下来,咆哮道:
“拿杂家令牌传唤大内高手,潜入荣国府,杀了贾畜生的贱母赵妾室,还有那个叫王熙凤的,一刀捅死,另外那些下人奴婢,给杂家活活掐死!”
敢抓杂家进诏狱,杂家跟你玩命!
等候了大半个时辰,三个大内高手回来复命。
“戴秉笔,荣国府四周有祈安房的锦衣卫驻守,而且其中潜伏着武林名宿,各个内气浑厚。”
他们嗓音疑惑。
贾千户凭什么能对武林名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心甘情愿做荣国府护卫?
啪嗒!
戴权将茶杯砸成碎片,满腔怨气无以宣泄。
为今之计,要想活命。
唯有恳求太上皇!
他深呼吸一口气,喃喃道:“天塌不下来,天塌不下来。”
快步前往东宫。
巍峨富丽的殿宇,戴权调整情绪,跪行入殿。
他一跪一磕头,磕得汉白玉板砰砰作响,额头也血肉模糊。
“戴权,这是怎么了?”
苍老威严的声音响起,御座之上,一个身穿九爪龙袍的七十岁老人目光灼灼地俯瞰着他。
正是太上皇。
尽管脸庞沟壑纵横,但精神矍铄,脸色红润。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戴权声泪俱下,不停磕头。
“给他擦拭。”太上皇吩咐内侍。
毕竟是相处四十年之久的伴伴,看着他满头鲜血,难免有些心疼。
内侍拿来手绢,替戴权擦干净鲜血。
太上皇审视他片刻,沉声道:
“说吧,犯什么事了?”
戴权涕泗横流,一五一十说道:
“四年前,老奴猪油蒙了心肝,受贿了一些钱财,替几个恶獠平事,违背了大乾律法,今受到锦衣卫贾千户的调查,老奴怕是要拘进诏狱。”
“老奴舍不得陛下,老奴还想伺候陛下啊!”
太上皇神情震怒,死死盯着戴权许久,漠然道:
“该罚就罚,该降职就降职,你与孤有四十年的恩情,但孤不能冒着滔天舆情,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咚!
戴权重重磕头,哽咽道:
“老奴接受惩处,接受三法司审查,没了司礼监秉笔的职位是老奴自作自受,可侦办人是贾环,他跟老奴有私仇,他要置老奴于死地。”
“老奴只要进了诏狱,就一定出不来了,老奴还想服侍陛下。”
说话时,额头又是血迹斑斑,整个人哭得双眼红肿。
太上皇于心不忍,终究是陪伴四十年的奴才,可以严厉惩罚,但杀头就过分了点。
思索许久,他叹气道:
“你在东宫待着吧,孤会传召贾环。”
戴权绝境逢生,眼角淌下泪水,内心却长松一口气。
当今皇帝都不敢强闯太上皇的宫殿,更别提锦衣卫和内阁了,只要太上皇不放人,谁都拿他没办法。
度过这一劫,往后有的是时间报复那小畜生!
……
三天后,贾环回到京师。
他没进祈安房官署,第一时间前往南镇抚司。
“回来了!”欧阳佥事走出官署迎接,肃声道:
“别说话,即刻前往东宫。”
“太上皇有旨意,让你回到锦衣卫衙门,第一时间觐见!”
贾环面色阴沉。
欧阳佥事沉默无言,连续几天,戴权都没在司礼监当差。
稍一猜测,就知道贾环又完成了一桩壮举,极有可能调查出司礼监三把手的罪状!
锦衣卫奉皇权办事,但太上皇也象征着皇权,其在位时,对锦衣卫恩宠有加。
锦衣卫上下,不可能驳斥他老人家的命令。
“卑职知晓。”贾环抱拳之后,转身离开。
紫禁城,东宫。
“锦衣卫千户贾环,请求谨见!”
太监拖长嗓音。
“宣!”殿内传来威严的声音。
贾环调整情绪,一步步走进大殿,恭敬弯腰道:
“臣贾环拜见陛下。”
御座上,一双浑浊的眼眸打量他许久。
“免礼。”太上皇面露微笑,和蔼可亲道:
“你祖父贾代善在世时,常跟孤抱怨,说贾家后继无人,怕是再难出人杰,孤笑骂他,前人岂知后事?”
“这不,荣国府又冒出一个煌煌耀眼的骄阳,贾代善泉下有知亦能欣慰。”
贾环低头说道:
“折煞微臣了。”
太上皇笑而不语。
一个得罪自己的利益团体的年轻人,虽有真本事,但确实年少轻狂,狂得让人很难喜欢。
太上皇随意说道:
“戴权之事,孤会责罚他,你别再插手了。”
“好。”贾环颔首。
别说太上皇略显惊讶,就连偏殿偷听的戴权都无比困惑。
“但是,微臣不知如何平息舆论,请陛下教臣。”
贾环继续说道:
“戴公公十五岁时,强暴良家妇女,致使对方有孕,诞下一个儿子,给儿子取严姓。”
太上皇眼神一凝。
里面的戴权面孔扭曲,这小畜生果然查到他的家族。
“经过四十五年的发展,子嗣所在的严家在江州只手遮天,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江州官场人尽皆知。”
“四年前,南赣福禄禅寺向河流上游投毒,引发了一场瘟疫,祸及了十万以上的百姓,记录在官府的死亡人数都有九千多,更遑论无名无姓,不包括数万身体残缺、身体每况愈下的百姓。”
“之所以没有暴露出来,全仰仗戴公公的权势。”
“还有,严家勾结白莲教,窝藏弓弩甲胄……”
“等等!!”太上皇勃然大怒,打断道:
“勾结反贼,私藏甲胄?”
“证据确凿,这是指认状书。”贾环从袖间取出一沓状纸,交给殿中内侍。
上呈御览,太上皇仔细翻阅江州官员签字画押的口供。
字迹平缓工整,每个人的叙述方式都不同。
不像是威逼,更不可能是伪造。
“陛下,冤枉啊,都是老奴那孙儿胡作非为,老奴毫不知情,老奴伺候陛下四十年,根本不会拿正眼瞧那些反贼。”
戴权跪行而出,涕泗横流,满脸都是委屈的泪水。
贾环不紧不慢地说道:
“还有,严家自恃戴公公受到陛下宠信,张嘴闭嘴都打着您的旗号,说背后有太上皇撑腰,哪个还敢放肆,这句话不止在江湖间流传,卑职麾下皆有耳闻。”
轰!
太上皇骤然起身。
有四十年的恩情,他可以容忍戴权作些祸事,但不能容忍戴权子嗣勾结白莲教,更大逆不道到私藏甲胄。
因数量较少,因戴权忠心耿耿,不至于死罪。
但打着他的旗号为非作恶。
那完全不能容忍,那是彻头彻尾地毁辱帝王声誉!!
一旦广而流传,他要被衮衮诸公口诛笔伐,要被百姓戳脊梁骨的。
更可怕的是,那些不服王化的恶獠,会不会造谣说是太上皇暗地里指使?
“但有半句假话,便是欺君之罪!!”太上皇雷霆震怒,抬起手指狠狠指向贾环。
贾环经历太多风雨,早已练就了内心汹涌而面上平静。
这句话是真的么?
编的。
但太上皇会查证么?
绝对不会!
贾环毕恭毕敬道:
“句句属实,待微臣麾下的锦衣卫抵达京师,请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一齐审问罪犯和人证,嫌疑人是司礼监秉笔,没有人敢伪造口供。”
听到三法司审问,太上皇一步步走来,近在咫尺地注视着贾环,警告道:
“听清楚,不能出现孤的名字,谁的口供上出现孤的名字,孤绝对饶不了你!”
“一群欺压百姓、罔顾王法,诽谤帝王声誉的东西,通通都杀了!”
“遵旨。”贾环弯腰执礼,眼眸露出不可察觉的笑意。
难办?
把太上皇拖下水就好办了!
当然,最大的底气就是他已是锦衣卫千户,还有铁证如山!
“冤……冤枉啊!”
戴权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哀求。
家族远在江州,又不会事事汇报,他完全想不到,对方竟敢勾结白莲教,胆子大到拿甲胄做玩物,更愚蠢至极的是,为什么要将太上皇挂在嘴边?
太上皇面无表情,给贾环使了个眼色。
“微臣告退。”
贾环恭敬执礼,随后踏步过去一把扼住戴权脖颈,强行拉拽出宫。
“奴才还要伺候陛下,奴才还要伺候陛下啊……”
戴权痛苦哀嚎。
太上皇转身走回寝殿。
犯下滔天恶事,本就难以保住,再大的情谊都没用。
何况勾结白莲教私藏甲胄,更是罪上加罪。
最激怒他的莫过于老奴才的后人作孽,还张嘴闭嘴太上皇,怎么着,想让孤背负骂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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