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箱是樱花巷的,这个在主街分发,这箱拿去城西……”
将所有药物的分发安排下来后,颜忆昕见帝星澜若有所思,走过去轻拍他:“在想什么?”
帝星澜:“在想他会去哪里。”
颜忆昕缓缓道:“不管去哪,你都会陪我的对吗?”
帝星澜凝视着颜忆昕:“这话应该我问你。”
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喧闹,颜忆昕转头望去,只见一位太监总管模样的人,领着一群侍从匆匆而来。
见到颜忆昕后,那太监总管尖着嗓子说道:“几位修士大恩,陛下铭记于心,特命咱家前来,向几位致以诚挚谢意,陛下说了,颜小姐若有所求,宫中定当竭力满足。”
颜忆昕回应得体,将他给打发走了。
那天事后,帝星澜用了点小术法,因此除了颜忆昕之外的人,大家都不知温兰芝与帝星澜的关系,只当这次作乱的是位极为厉害的僵尸。
那僵尸据说掳走一位陛下极其看重的人,因此在大殿之上,陛下连着发了几天的火气,也不见化解此次事件的几人,只叫了姜家家主过去,吩咐他一定要将人给救回来。
最后这事还是落到了姜凝芷头上。
帝锦寒来无影去无踪,谁也不知他的藏身之地在何处,众多术士都开始围绕着京都寻找起来。
京都仿若大病初愈,百姓们皆在努力重拾生活,也有许多流离失所之人满脸茫然,徘徊于街头巷尾。
歌舞逐渐升平,行人如织,袅袅炊烟升起。
帝星澜也迎来了幽影蛊的第一次发作。
距上次帝锦寒离开后,颜忆昕在这期间翻遍了太玄台所有书籍,终于找到可以缓解幽影蛊的东西。
蓝花竹,说是竹,其实是一种花,只不过其花瓣形状与竹叶相似,以此得名,大多生长在悬崖峭壁的地方。
帝星澜蛊毒发作之日将近,颜忆昕不想让他跟着自己一同冒险,一直没将此事提起。
某天用了点小手段将他迷晕后,便独自踏上采花的路。
花是采到了,只不过路上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临近京都的一座破庙外,颜忆昕躲了会儿雨,顺便拍了拍裙摆上沾到的尘土,寻了个既能避雨又较为暖和的角落待着。
幸好这次采花的过程极为顺利,不过回去以后肯定要被帝星澜那厮用锁链锁起来关上几天……
昨夜狂风大作,破庙四周满是泥泞,她方才在庙外的矮墙上暂避,难免沾上了不少。
这脏兮兮的模样,有些难受,没了帝星澜每日清晨帮忙打理头发,她连发簪都省了,随意一根发带便将头发绑了起来。
颜忆昕在角落里坐了许久,身上的湿气早已被内力烘干。
她转头看向这破庙。
咦?居然有阵法,但这世间什么阵法能拦得住她混沌魔呢?
对于自己混沌魔这个身份,她显然接受良好得多,大概就是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一生吧。
颜父颜母毫无疑问都是非常爱她的。
颜忆昕刚想进去瞅瞅是怎么回事,寂静的破庙外传来脚步声,颜忆昕下意识抬眼瞅了一下。
瞧见来人模样时,她不禁一怔。
林少爷怎么会在此处?
这里地处偏僻,鲜有人知,就连流浪的猫狗都很少出没。
颜忆昕知道这位林少爷,还是因为那个被抄的大臣就是林少爷的父亲,而他因为抄家期间不在京都,侥幸逃过一劫。
不过现下陛下已颁发了通缉令四处寻找这位林少爷,她也是看到过通缉令才确认来人。
还没等颜忆昕想明白,庙外走进个仆人,谄媚地向林少爷行礼,“小的已将这儿查看清楚,少爷请。”
林少爷微微抬颌,径直走进庙内,随口问道:“那个小乞丐呢?”
仆人指了指角落蜷缩着的身影说:“在那儿候着呢,少爷放心,他跑不了。”
林少爷点了点头,又道:“东西都带齐了?”
仆人笑着说:“都带来了,一会儿小的给他灌些迷药,保他在动手的时候没有反抗之力,只等天黑透了,少爷便可夺舍重生了。”
林少爷随手丢了锭银子给他,“做得不错。”
“小的谢少爷赏。”仆人双手接过,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
两人走进庙内,再后面的话颜忆昕倒是能听清,只不过重要的内容她已经得知了。
这个破庙里,躺着的就是林少爷想要夺舍逃过通缉的人。
偏僻且破败不堪的庙宇,墙垣倾颓,佛像的面容都已模糊难辨,院内杂草丛生,全然是一副被遗弃的模样。
住在这种地方,想来这少年的日子必定十分艰难。
颜忆昕皱起眉头,索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拿定主意后,颜忆昕起身沿着墙根悄悄靠近,一路挪到那少年附近。
这角落相较于庙内其他地方更为阴暗,杂草也更茂密。
颜忆昕撇了撇嘴,不禁腹诽,刚才那仆人所谓的查看清楚难道只是说说而已?
刚刚站定,还没等有所行动,便看见那少年动了一下。
少年面容消瘦蜡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几分无力,几乎是动一下就要缓好久,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却还算整洁,看得出是尽力整理过。
按理说,这个年纪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少年看起来却像是饱经风霜的老者,极为虚弱。
想必是那仆人做了些手脚,为了对他不利,显然是谋划许久,可是林家才倒台不久。
事不宜迟,颜忆昕直接从墙根后走出朝着他走去,轻轻唤了一声,“喂——”
声音刚出口,眼见着刚才的仆人回来,颜忆昕迈出的脚步又赶忙收了回来。
仆人看见少年有了动静,顿时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谁让你乱动了?是不是想趁我不在逃跑,给我老实点!”
少年身形一晃,脸色又青了几分。
仆人见状,松手的同时推了他一把,“罢了,今儿个少年需要用你,小的可不敢与你为难。”
少年本就十分衰弱,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后又磕在地上的石块上,看样子磕得极重,隐约间传来痛苦的低吟,随后便没了声响。
仆人见自己失手将他推倒,没有丝毫愧疚,反倒啐了一口,怒骂:“装什么呢?真当现在是前朝,你还是皇家贵族了?一个小叫花子罢了!还想着有人会管你死活?”
颜忆昕紧蹙眉头,皇室后裔?
本来以为是个普通的流浪少年,没想到居然是皇室后裔。
见他还不起来,仆人嘲讽道:“如今林家没落,少爷看上你这副身体也是你的福气。”
颜忆昕心中不免惊愕,当今陛下并未对前朝的人赶尽杀绝,那些皇室后裔虽没实权,至少好吃好喝的养着。
这仆人竟然毫不加掩饰地诅咒他去死,如此态度,想必这位少年被这样对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突然,只听不远处“哗啦”一声。
仆人一脚踢翻了旁边的食盒,残羹剩饭洒了一地。
隔了一段距离,颜忆昕隐约都能闻到那饭菜散发的馊味。
食盒摔落发出的声响似乎吵醒了少年,少年指尖轻颤,几分挣扎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仆人见他醒了,踩着地上的饭菜碾了两脚后,怨愤地走了。
颜忆昕皱起眉头,饭菜和泥土都混到一起,这东西怎么能吃?
那个少年,虚弱到抬手的动作都无比缓慢,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进食,站都站不起来,又怎么跑得掉。
颜忆昕想了想,掏出自己带来的梅花香饼朝着少年走去。
楚柏舟强行凝聚体内最后一丝灵气置于掌心,孱弱的身体无法支撑,喉中泛起血气,他缓缓抬手。
突然,一抹绯红色在眼前划过,随后掌心感到稍许暖意。
“快吃吧,吃完我带你离开这里。”
温热的香饼被放入手中,她的手缓缓抽离。
给……他的吗?
楚柏舟下意识蜷动手指,指腹擦过她的掌心,本意想握住她的手,但看起来却像是想要握紧香饼。
颜忆昕只当他太饿,也没有多想,拉着他朝外面走去。
楚柏舟刚想说这里有阵法,他出不去,便见两人轻而易举地迈出了寺庙。
他一路上随时警戒着,若是这姑娘有什么企图,他就……就给她劈晕,自己逃跑。
颜忆昕只把他带到山下,见前面不远处有烟火,掏出几锭银子给他便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
“别走。”楚柏舟见她对自己没有恶意,嘴唇微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太久未饮水,开口见喉咙干涩得可怕。
他强压下不适,轻声说:“姑娘……”
颜忆昕走得更快了,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他眼前。
笑话,要是带着这少年回去,帝星澜那个醋坛子还不得把他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