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苍满意的拍了拍慕容光的手,也不看后者脸上难看的表情,径直带着他穿过面色复杂的慕容部士卒。
营外,高宝、张林二人带着众多奴隶迎了上来,见王苍抓着两个头人的手出来。
高宝面色一喜,今晚事成了一半了。
张林脸上的笑容则是一滞,这些投降的鲜卑人出现,让自己的重要性隐隐下降了不少。
这位不大的塞尉手段端是厉害!以后着实得小心些了。
不看张林脸上的复杂神色,只见王苍却对着身边的二人说:“二位尊贵的头人,吾兵可破伊力奇否?”
慕容光手下倒是还有三四百部众可用,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攥在这个可恶的汉人手里,只得赔笑道。
“自是可以的。”
而乞伏罂的族人早就不知道逃散到哪里去了,自家的亲卫又被这几个莽汉杀尽,乞伏罂自然好话说尽。
“大人手下士卒如此雄壮,小小伊力奇自然不在话下。”
但那些拿着各种各样武器的士卒乞伏罂看着有点眼熟,其中怎么还有自家奴隶?
王苍亲切的看向二人说道:“那伊力奇和叱干部的军阵就劳烦二位了。”
话落,慕容光和乞伏罂二人如丧考妣,心中虽万般不愿,但也只能应下。
王苍这边忙着收拢人手,兵甲,而叱干卓那边心情却不是很好。
“你说,那几条虫子鼓动起那些奴隶造反了?”
叱干卓眼睛微眯,紧紧的盯着跪伏在地上,身子颤抖不已的亲卫。
听到这个消息,叱干卓连吃肉喝酒的心思都没了,在帐中踱步了起来。
心想:这下可不妙了,虫子人也不少,清理起来挺麻烦的。
看向地上的亲卫,叱干卓没来由就是一脚,喝道。
“把我的马牵来,召集部众去中军大帐。”
地上的亲卫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应道。
“遵命!”
一刻钟后,叱干卓径直的掀开了中军大帐的帐门,亲兵知道这个头人和自家头人关系极好,而且喜怒无常。也不敢阻拦,目带敬畏目送其进入帐中。
中军大帐占地颇广,大约能容纳个三四十人,帐中生起一处火堆,上面用铜卮温着酒,火堆后是一张极大的胡榻。
听到进门的动静,榻上的伊力奇坐起身来,见是叱干卓,马上笑着招呼道。
“阿卓,要不要一起?”
叱干卓脸色一黑,这都大敌当前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这个兄弟是真蠢。
伊力奇以为自己这个好兄弟没听清,又招呼了一遍:“阿卓,要不要一起?”
“兄长,汉人攻进来了!”
“什么进来了?”
“汉人攻进来了!”
叱干卓强忍着恶心,走上前去拉起伊力奇,见其浑身赤条条的,被掀开的被子一角,露出了一个相貌俊美的秀气汉人。
果然,自己这个兄弟是喜好独特。
伊力奇大大方方的站起身来,身上晃晃荡荡的,但也不遮掩,接过叱干卓递来的里衣和袍子,一边穿一边问。
“汉人打到哪里了?”
“刚刚接到消息,已经把乞伏部的营帐攻下了,乞伏罂那老狗生死不知。”
“本来只听说进来了几只虫子,没想到这几只虫子把前营的那群狗奴给鼓动起了,现在往慕容部那边去了。”
还在穿衣的伊力奇心安了一半,口中安慰自己道:“那还好,那还好。”
叱干卓额头上的青筋鼓涨了起来,碍于两人从小相识的份上,呵斥变成了劝告。
“赶紧出门整兵吧,兄长,再晚些,汉人就该打过来了。”
伊力奇闻言,不是先出门,反而到床上安慰了那长相俊美的汉人一番,拍了拍那汉人的身子,小声说了些什么,喜滋滋的抓起兵器就跟着叱干卓出了门。
胡榻上,那相貌俊美的汉人从羊皮被中探出头来,一双柔美的眸子中闪烁着愤恨、怨毒的光芒,盯着伊力奇走出营帐的背影。
走在后面的叱干卓饶有兴趣的往后看了一眼,吓得这男子赶紧把头缩了回去,但那眼神中流露出的玩味和戏谑却被这男子瞧见,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
且说另一边,王苍招呼众人从慕容部把能用的兵甲都搜刮了出来,合两部之藏,勉强把奴隶的兵器凑齐。
不过大都是些马刀、短刃、棍棒之类的,甚至连弓箭都算在里面了,还有些没有兵器的,找来了些什么镰刀、木板充数,看的王苍有些心累,感觉像是回到了上古。
不过还有个意外之喜就是,乞伏部和慕容的马圈就在营地周边,从里面,王苍还搞了上千匹马。
这些战马目前还带不回武泉塞,因为战马过不了长城。
王苍招呼慕容部的小帅和长老,凑了百余部落中的勇士来充当骑士。
又从奴隶中遴选了两百骑术较好的,二部人马合二为一,临时任命了三百骑用作奇兵,还从其他人手中匀了些兵甲给其使用。
一来二回之下,露出大半个身子的月亮已经过了中天,清冷的月光照不透火光冲天的营地。
伊力部和叱干部的部众加上收拢了些乞伏和慕容二部的溃兵,差不多有个两千来人。
两边都在夜间大起鼓角,列阵于中军营帐之外。
声音震动之大,连远在几里外的佑汉燧都听得清清楚楚,常侯庞坤一直没下烽燧,看着鲜卑营地从人声嘈杂到火光冲天,又到如今的两军对峙,心里隐隐有些期望汉人会输,这样显得自己没那么懦弱。
负责点火烧饭的老卒悄无声息走了上来,把庞坤吓了一跳,也不说话,浑浊的眼珠子里隐约透露出一抹鄙夷。
庞坤把身上穿的复襦脱下,丢给老卒,自去睡觉去了,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着。
“胡狗哪是这么好杀的。”
中军营帐前,双方阵列中间隔着百余歩,中间的营帐被清理了出来,早有士卒射住阵角,在各自的弹压下列好阵型。
王苍这边只有千余人,但在夜色的遮掩下,倒是看的不比鲜卑人少。
而两军主帅王苍和伊力奇都知道,这一场战斗,不是对面死,就是自己活。
鲜卑这边阵前是伊力奇和叱干卓骑在马上,几个在聚落中有些权势和资历的长老、小帅、勇将随侍左右。
麾下的两千来人站的到处都是,东边一堆,西边一绺子,聚在一起小声的说着些什么,站满了所有空地,还有些挤得不行的,依仗身子瘦小爬到一些结实的毡帐上了望,场面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王苍这边倒是严整些,从高空往下看,从前到后分了三个阵列。
最前的是慕容光带着的慕容部牧民,也和对面的阵型一样,有些散乱,在慕容光的吆喝下勉强有个队形的样子。
中间是王苍领着高宝、陈宽、张林等骁将居中,持矛张弓的奴隶护卫在左右,整体是场上最齐整的。
在阵列中间,王苍分了五十汉人奴隶给乞伏罂和黑牛作为监视,名义上是乞伏罂监视慕容光,实际上是黑牛监视二人,黑牛初次充当重任,脸上满满的都是喜气,有些佝偻的背脊都挺拔了些。
远离前面两阵的就是吕布、成廉、魏续等统带的汉胡混编的骑军,充作预备队兼后阵。
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
这支骑军用的好了,在战场上不比上千步卒来的差。
见还没开战,吕布招呼骑兵下马,先给战马喂了点干草和清水,又带着成廉、候成二人巡视起这支三百人的骑军。
汉人奴隶大多见过吕布大破乞伏部的英姿,见其过来,全都微微低头,以示尊敬。
慕容部那些部众就要来的散漫些,只见吕布身材高大,比自己高了半个身子,堪堪只到其肚腹,有些不敢抬头仰视,但也有刺头的。
吕布正愁找不到立威的,直接提起手里的马鞭就往那部众身上抽去,其他部众瞧着,都有些敢怒不敢言,被抽的那部众也是个有骨气的,抬头怒视吕布,口中叽里呱啦的骂着些脏不可闻的方言。
吕布可不惯着他,直接一脚踢了过去,正正的踢到那部众心窝,这一脚没有收力,不知道踢断了那部众多少根胸骨和肋骨,鼓胀的胸膛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猪尿泡般干瘪了下去。
围观的其他部众和奴隶这下更是心惊,纷纷闭气敛息,安分的和个鹌鹑一般,吕布见状点了点头。
嗯,士卒可用。
两边主将都没什么心思摆开架势聊天斗将什么的,当然,现实中不像演义,双方开战前先来个三五十回合,这都是罗老师的加戏环节。
说是两军对战,其实就像村口械战一般,两边前阵都是鲜卑人,游牧民族下了马,战意和实力就像被腰斩一般,两军交战,比的就是那一股子气。
王苍提刀立马,冲着前方和四周的士卒喊道。
“我在中军,伊力奇不死,我不动!”
跟在王苍身边的高宝、陈宽等人也跟着复述了一遍。
“我在中军,伊力奇不死,我不动!”
声音传到前阵、后阵,慕容光骑虎难下,也只能跟着喊,吕布自不必多说,也和成廉、侯成等人再复述了一遍。
前阵的慕容部士卒扭头往回看,后阵的骑卒也定定的看着那高出其他人一截的魁梧身影。
王苍看到众人这情景,想到自己学的兵法,又补了一句。
“临战有进无退,左顾右盼者斩!”
音动四野,中级军官们又跟着复述了一遍。
吓得对面的伊力奇等人都一惊,伊力奇有些恼火,打扰了自己今夜的美事,真是可恨,拔出马刀,指着立马的王苍喝道。
“取那汉人小儿首级者,赏十个汉人奴隶!”
“遵命!”
伊力奇这话一出,本就杂乱的阵列中更显嘈杂,一时间,鲜卑士卒人人满脸通红,哈出的热气如同蒸汽般,在火光的照耀下久久不散。
“给我杀!”
慕容部的部众见黑压压的人群朝着自己冲来,有些心态弱些的,直接丢下兵器掉头就跑。慕容光使劲弹压,但也无济于事。
躲在阵后的乞伏罂和黑牛看见前阵乱糟糟的,两人都有些兴奋,这又不是自家士卒,黑牛上前一刀砍翻一个最先逃跑的部众,大吼道。
“临战有进无退,后退者斩!”
乞伏罂也跟着砍倒两人,溃败的势头稍稍止住了些,但还是军心不稳,随时会有倾覆的风险。
站在中军的汉人奴隶们压力最大,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人头逐渐聚落在一起,个个都沉默了起来。
要说不怕死是不可能的,如果提着刀上去砍人,被那股血气一激,倒是没什么恐惧的感觉。但是现在只能看着,无疑是最折磨人的。
王苍看出了众人的心思,唤来了张林,让他带着些悍勇的奴隶上前冲一阵,把士气激起来。
张林暗自叫苦,但也知道违抗军令的话,先死的就是他了,口中老实的大声应道。
“唯!”
王苍满意的点了点头,要不是想吃下这股奴隶,张林此人还是可以的。
这次跟着张林冲锋的还是他手底下膂力过人的那几个,王苍还记得其中两个人的名字。
好像其中一个的字是孟弼,还有一个粗鄙一些,唤作大牛。
张林没点太多,喊了十来个人的名字,都是些高大健壮的,看来被抓来做奴隶之前多半都是称雄里亭的人物。
张林还是和上次一样,口中喊的是“跟我上”,率先越过慕容部的部众,如同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般,逆流而上。
漆黑的夜色中的云朵似乎都被战场分割开来,敌我双方的呐喊、呼喝声直上云霄。
张林接敌了。
此时场面上的情况是己方快要一面倒的溃败了,慕容部的前阵像是被铁锤砸中,从中间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次对面充当前阵的是叱干部的士卒,诸多士卒提着马刀,沿着前面丢盔卸甲的慕容部士卒打开的口子,径直突入前阵中不断的扩大优势面。
不过在战场上,这些矮小的鲜卑士卒在张林的眼里还是有些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