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烟草草行了一礼,刚走出去几步,身后传来谢重渊的问话。
“晚晚,你知道宋家吗?”
余晚烟猛然站住,调整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
她缓缓转过身去,“我曾听闻先皇后是宋家女,殿下说的可是你的……”
谢重渊含笑看她,“了解多少?”
余晚烟摇了摇头,盯着谢重渊腰间挂着的玉佩,道:“我不知道。我从小跟着祖父在徐州的乡野间长大,后来祖父去世,我便去了江都,一直在从商的舅舅家生活,所以并不关注朝廷的事情。”
“宋将军意图将其女儿送入东宫……”谢重渊顿了下,他的目光下移,注意到余晚烟捏住了袖口,又见她神色平静,接着道:“晚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余晚烟飞快地想着。谢重渊是想试探她些什么吗?
宋家自然是全力支持谢重渊的,此时再送个宋家女过来,那一定是看上了太子妃的位置。如果谢重渊顺利登基,宋家就又有一位皇后了,届时,宋家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但这,或许不是谢重渊想看到的。
第一,谢重渊和宋家的关系未必和睦,他们的过去或许存在着龃龉。第二,外戚实力过于壮大,对皇家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没有哪位君主会希望自己受制于外臣。至少对于谢重渊这种专制独断的人来说,更不可能愿意见到这种情况。
所以,谢重渊希望她回答什么?
不,他应当不是在试探。
她不过是一个孤女,和朝政没有半点关系,她是被意外卷入到京城里的。
谢重渊见她慢慢摩挲着袖口,沉默着不说话,便宽慰她道:“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忌。”
余晚烟轻声答道:“也许是宋将军觉得你一个人在东宫很辛苦,所以想让宋小姐过来陪你?”
“你希望她过来吗?”
“宋将军毕竟是你的舅舅,你和宋小姐关系匪浅。她若是来了东宫,你和宋家的关系亲上加亲,自然是极好的。”
这么回答可以吧?装作不知道他和宋家之间可能存在的复杂关系,避免其中牵扯到的朝政问题。
“亲上加亲?晚晚就是这么想的?”
余晚烟终于抬头对上了谢重渊深沉的目光。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满意吗?权贵之间,尤其是这些想要争权的皇子之间,政治联姻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她以亲上加亲为名,暗暗指出将太子妃之位留给宋家。可是看谢重渊这不大高兴的样子,或许太子妃另有人选。如此一来,宋将军能满意吗?
她假装茫然道:“亲上加亲,民间这个说法还挺多的。”
“可是,我什么时候说她来东宫是因为我要娶她了?还亲上加亲?难道晚晚希望我现在就娶太子妃?”
“我……这当然是看殿下的安排了,同我希不希望的,没有半点关系。”
谢重渊看着她满脸无辜,冷声道:“昨日我跟你说过的话,今日就不记得了?晚晚,别总想着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真是冤枉啊!是他自己提到宋家有人要来东宫的,说的又模棱两可,怎么就突然变成她把他往别的女人身上推了?虽然她确实是这么希望的。
“晚晚,我不会娶宋家人的。”
余晚烟这下是真茫然了。
这么说的话,那她等会儿见了宋家小姐该怎么办?热情了,谢重渊会不会又要找她麻烦?淡漠些的话,她敢吗?宋小姐背靠宋家,而她什么都没有。
“还在这里站着,是真想留下来陪我一起处理政事?”
余晚烟回过神,连忙开口,“没有没有,我这就走。”
她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回到云岚院,听到一旁放东西的声音,余晚烟看了过去。
她惊讶道:“流霜,你怎么把谢……殿下的琴拿回来了?”
“这把琴,殿下早就想送您了。娘娘,奴婢帮您把这把旧琴收起来吧?”
余晚烟见流霜要去碰她自己带过来的那把旧琴,连忙阻止,“诶,你别动,我自己来。”
她匆忙跑过去,将琴抱起。
流霜无意间看到古琴底部有一个印记,似乎原先是刻了个字。
她正要仔细去瞧,余晚烟却将琴翻了个面,印记被挡住,看不到了。
“你在看什么?”
流霜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奴婢就是觉得娘娘的这把琴用了好久了,应该是珍爱之物。”
“嗯,是我祖父小时候做了哄我玩的。”余晚烟的指腹抚过古琴底部的印记。
那里曾经刻着一个字,后来又被她用小刀划来划去的,一片凹凸不平,字迹也早已模糊难辨。
“那时候得了琴,欢喜异常,自个儿偷摸拿着刀在上面刻名字,结果差点没把琴给划烂了,挨了祖父的好一顿打。如今,十多年过去了,这把琴或许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块烂木头,但在我这里,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哪怕千金我也不换。”
余晚烟的眼里流露着哀伤与怀念。
流霜不疑有他,安慰道:“娘娘是个重情义之人。不过,世间生死自有定论,娘娘还是不要太过于忧伤了。您的祖父自然是希望您可以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是啊。”余晚烟笑了笑,当着流霜的面将她的古琴收了起来。
听祖父当年的口吻,这把琴最开始的主人应该已经去世了。
琴上刻的字早已看不清,再加上今天的这番解释,日后哪怕是谢重渊过来查看应该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了。
她坐在琴案前,案上摆着谢重渊送来的古琴,指尖轻触琴弦,弦声悠扬,清脆悦耳,确实是一把极好的琴。
她盯着琴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一曲《广陵散》从指尖倾泻而出。
余晚烟也不知她为何会弹这支曲子。
当初她因为《广陵散》认识了周聿辞,尽管她厌恶透了这个人渣,但曲子还是喜欢的。
后来在萧县,她又遇到了赵彦和。她记得祖父称赞过赵彦和的琴艺,可惜,一个两个的,手都受了伤,弹不了琴了。
赵彦和他现在在哪里?他在做什么?
昨晚桥上的那人,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