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珠按照从后往前的顺序,挨个去探望此次受伤的人。
她刚从第三家出来,就正好遇上了谢爹他们。
谢爹叹气道:“二黑伤势最重,但大夫说只要好好养着,断骨长好就不会有多大的后患。”
尽管受伤的人都认为是自己的失误导致,不觉得谢家需要担责。
但进屋瞧见一家子老少的眼睛都红彤彤的,所有人的心里都不是滋味。
谢大伯和谢锦珠打商量:“请医问药处处都是要花银子的,他们为了工钱把命都往外豁,家底也不富裕。”
“我和你爹刚才还说呢,这银子要不就我们给出了吧。”
大疫过后,谢锦珠没把银子都放在自己的手里兜着,谢家三房都得到了一笔不小的数。
这几个人的药费还是负担得起的。
谢锦珠想也不想地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她还指着村里人出力气,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寒了村民的心。
只是亡羊补牢,不如未雨绸缪来得好。
谢锦珠话锋陡然一转:“我想修路。”
“尽快就修!”
恨不得覆盖世间万物的暴雪早就停了,雪融泥水肆虐,冲刷过的每一处都是泥泞。
湿滑,狭窄,稀泥烂地。
加上来往的脚步反复踩踏,每一步都犹如走在刀尖之上。
运输的山路上危险重重。
潜在的危机一日不除,就会变成人们心里的一根刺,诱发恐惧。
也藏着不可控的风险。
谢锦珠闭了闭眼说:“这次是运气好,只伤了人没出人命,但路况不修,下次可就说不定了。”
谢爹迟疑半晌小声说:“可是……”
“修桥铺路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儿,就为了往山下运一些碎石,值得费这样的力吗?”
谢锦珠没跟他们说要多少碎石才够,也没人知道这样的往返会持续多久。
万一路修好了,用不上了咋整?
谢锦珠听出谢爹的言外之意,忍不住好笑:“爹,用得上。”
只要这条专供运输矿石的山路修整好,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往后可见的很多年内,这条路都用得上!
修路是临时起意,谢锦珠的动作却快到惊人。
两天的时间内,谢锦珠和村长以及村里的猎户反复上山勘定路线,下山后对着谢锦珠绘出的图样来回商量定夺。
最后呈现在桌面上的是一份完整的路线图。
从开采矿石的洞口绵延往下,围绕西山一圈,总共分了两条路。
一条顺着山势自高向低,呈下坡状,是下山的道。
谢锦珠指着用朱砂圈红的那条路说:“下山的道宽约成人臂展,一路尽可能架设平整,单侧扎入木围栏,免得有人失足跌落。”
“等路铺好了,就可以放弃用人力背石头下山,改用相对省力的三角木推车。”
这样一个人下山一次,可以推动更多的矿石,也不会那么辛苦。
上山的路则是修整成阶梯。
谢锦珠盯着被修改过很多次的路线,妥协道:“窄路很难拓宽,上下都在一条道会影响效率,分道而行是最好的。”
“但咱们不可能把上山的路也铺平,沿着原有的山道铺出台阶,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下山的路直通往堆砌了水碓的西山河。
上山的路绕至西山北面。
两条路一前一后,往返距离最小。
村长听得不住点头:“对,锦珠说得对!”
他们都去看过了,这样的确是最好的!
谢锦珠放下笔:“诸位若是都觉得可行的话,那明日就可以准备动工了。”
俗话说得好,想致富就得先修路。
修路的确会让谢锦珠的安排被迫延后。
但修山路,势在必行!
修路是积德的善事,没哪个缺心眼的会蹦出来反对。
谢锦珠觉得既然是要动,那就干脆一步到位。
除了西山至西山河的路,还包括村里的主道,以及出村连至官道的路都一起修了。
免得来日再往外运东西的时候,因为路况不好再多麻烦。
谢锦珠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扭头就去设法筹措修路的材料。
只是在谢锦珠匆匆走了后,里正吧嗒着嘴里的旱烟杆子,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里正在浓浓的烟雾中,皱巴着脸说:“老哥,这银子真的都让那丫头出?”
他知道谢锦珠不缺钱。
但就是再豪横,也不能逮住一个人薅啊!
村长扶着膝盖苦笑:“路不好,谁都遭罪,里进外出的想卖点儿小菜鸡蛋,来回能磋磨出满脚底的血泡。”
“路修好了,造福全村,踏进踏出的都是受了那丫头的恩惠。”
村长也愁得心尖子发苦,长叹道:“我也觉得修路好,不出钱也觉得亏心。”
“可是你想想,咱们村里有几户人家拿得出银子?”
修路需要人工,木材,石板缺一不可。
处处都要花钱。
无奈的是他们没钱啊!
里正被嘴里喷出的烟雾熏得睁不开眼,小声说:“那修路的银子人家出了,再问人家要修路的工钱,这就未免有点儿太不是人了吧?”
谢锦珠自己说了给钱,但实在没脸要啊!
“谁敢?!”
村长被踩了尾巴似的瞪圆了眼:“我看谁敢伸这样的爪子!”
被谢锦珠雇去干活儿,按工拿钱理所应当。
但修路的时候谁敢嗷一句工钱,他揭哪个狗东西的皮!
里正闻言放心了,眯起眼说:“那就上下通通气,谁都不许接那丫头给的工钱。”
“出不起银子就出力气,也算是咱们跟着干一件大事儿了!”
里正和村长商量好就各自出门,分头去挨家挨户打招呼。
谢锦珠为了材料的事儿,从县城和隔壁几个村子往返一遭,等进家门时已然夜深。
屋内还跃着明亮的烛火,显然是有人在等她。
只是在进门之前,谢锦珠眼神一扫,注意到残雪上的一行脚印,眉心不受控制突突一跳。
谢锦珠轻轻吸气,绕过大门走到西侧间的窗外,意味不明地叫了一声:“牧恩?”
屋内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谢锦珠刚叫出第二声,听到动静的谢爹赶紧跑出来说:“你别叫他,早就睡了!”
谢爹一本正经:“他在水碓那边跟着抡了一日大锤,双手抖得连筷子都差点握不住,是真的很累!”
碎石的强度连成年男子都觉得难熬,更何况牧恩还是个半大小子?
谢锦珠瞥了一眼黑黢黢的侧间,不动声色地说:“是吗?”
“他什么时候睡的?”
谢爹不明所以:“吃过饭就去睡了,这会儿估计雷打都不会醒了,就别折腾他了,耽误孩子长个儿呢!”
谢锦珠呵了一声,从善如流的点头:“行,那就不叫他了。”
“你们怎么还没睡?”
王氏站在门前伸手拉住谢锦珠,忍不住絮叨:“你说了会今晚回家,这个时辰还没进家门呢,我们哪儿睡得着?”
“老太太睡前还念叨你呢,你大伯娘在灶上给你留了饭,你进屋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热……”
谢锦珠本来想说自己不饿。
但只是一愣神的功夫,谢爹和王氏就围着灶台转开了。
在逐渐冒出的饭菜香气中,谢锦珠透过夜色盯着牧恩的屋子,不受控制地磨了磨后槽牙:“好小子……”
在她的眼皮底下还敢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