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真使臣是当天晚间来的,有别大荣国宣读官来时那般高傲轻蔑。
与沈家军交战多年,大真使臣态度郑重中还带有一丝踌躇,入了军帐后毫不迟疑的弯腰行了一礼。
也因此没叫人拖出去砍了。
沈琮效忠大荣国,自认为是中原正统怎会屈服于化外蛮夷?
大手一挥。“将人带下去好好招待。”
使臣不禁汗流浃背,好在确实算得上有吃有喝的囚禁,比预想的分头行动好不少。
沈琼带人出去时正撞上这一幕,看向那使臣的模样颇为玩味,确切的说,沈家军目前缺钱缺粮,哪来的饭喂一届闲人?
这使臣,过几天派人给大真通知,不拿钱拿粮赎就拖出去斩了。
至于沈琮的想法,那不重要。
古代消息不比现代传的快,护送贡品的队伍正好与消息错开,不知边疆沈家军已下定了决心。
他们走官道一路平顺,时不时的还听到顺着风声传来一些字眼。
“可惜潘城物资匮乏,不能进去歇歇脚。”
“听说沈家对圣上不敬。”
“你那是想歇脚吗?我看你是馋漠北的娘们吧!”
队伍里传来阵阵哄笑,还有护卫喝着小酒暖身子。
相比之下,边疆年年缺粮缺饷,到冬天都会冻伤不少士兵。
若非边疆死守,那些尊贵的圣上文人有何资格夜夜笙歌,又何来安定繁荣的生活?
沈琼倒是没什么不忿,她唯一的想法是皇帝的位置先在慕容老狗那寄存着,吃糠咽菜的日子,早晚让那一窝狗过上。
什么家庭?
敢在她都没肉吃的时候锦衣玉食。
有心算无心,沈琼一马当先冲出去将队伍打的七零八落,同行的将领士兵仅捡着五花大绑的活计。
有钱了,这帮皇城来的俘虏直接发配过去种地。
同行的将领抱怨。“沈先锋,您好歹给我留几个!”
话是这么说,沈琼看他一回军营就与同僚说沈先锋的武艺高强,特别有安全感。
呵,口是心非的男人。
不同潘城这边的稳步发展,慕容炎是第十天的时候回去的,带的随侍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若非重伤昏迷得了李秋言相救,怕是在地府吃上第三顿饭了。
从边疆回来这一路步步杀机,他们遭遇不止一伙人的袭击,慕容炎狼狈如丧家之犬惶惶而逃。
哪还能看出半分皇天贵胄的气度?
好在李秋言对他心有好感,在庄子上受罚时一眼便认出他是五皇子,唤了婆子仆从将人带回去照顾。
这一遭闹的沸沸扬扬,主母不好再将李秋言放庄子上,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苛待庶女呢!
李尚书得知庶女救了五皇子,明面上倒是与有荣焉,背地里脸色沉沉。
大荣朝皇子大多成年了,眼见夺嫡这凶险之事愈发明显,朝堂上皇子们时不时的针尖对麦芒。
他身为一个老狐狸怎会乐意参与进去?
不得不说,李秋言之母能瞒过这么一个老狐狸称得上聪慧。
或许和时代也有关系。
李尚书习惯着眼朝堂,如今叫看不上的庶女摆了一道,难得有几分后悔。
回府之后对妻子都冷了脸,心里不免怨怪妻子叫李秋言出去受罚,这下好了,救回来一个麻烦来。
为了摆脱站队皇子的嫌疑,李尚书准备将李秋言送出去做慕容炎的妾,慕容炎之母赵贵妃怎能容许他脱身,非要以王妃之位许。
口口声声言我儿的救命恩人,定要以礼相待。
至于前一个王妃沈琼,双方默契的没提起半个字。
沈家军盘踞边疆,对大荣朝来说乃是心腹之患,亦是当今圣上的一块心病。
皇家最讲规矩也最不讲规矩,早在拿沈琼逼迫沈大将军之事,便将沈琼在皇家的玉蝶上划去了。
谁能想到,那贱人身受重刑还能逃离。
赵贵妃心下恨的滴血,打定主意新王妃要找个贤良淑德的文臣之女,果然出身武将世家的便是闺秀做派也改不了粗蛮本性。
李尚书身为老狐狸,即便是赵贵妃以势压人也并未认命。
他买通皇家寺庙清河寺,以大师批命的形式言李秋言命格适合嫁过去冲喜。
既然是冲喜王妃,自然没有政治意义。
皇城这些日子风云变幻,消息一出聪明人都知道是李尚书技高一筹,可惜李家那个庶女在政治交手中随波逐流。
身不由己。
李秋言再怎么聪慧,自幼没大家教导也难以看出其中交锋。
尘埃落定,李秋言待嫁冲喜。
主母倒是有几分猜测,她知道冲喜的新娘低上一头,嫁妆上不怎么尽心,吩咐手下面上过得去就行。
慕容炎这次大婚办的匆忙,伤势尚未养好就娶了李秋言,大婚当日,王爷府就传出他去了侧妃房中。
李秋言成了皇城的笑柄。
想到那张与沈琼相似的脸露出伤心欲绝的神色,慕容炎心下有几分解恨。
李尚书对李秋言没什么感情,夺嫡之事凶险,他躲还避之不及呢!
何况李秋言作为冲喜王妃,慕容炎为借重伤的事韬光养晦,王府没少传出荒唐事。
什么成婚半年没去过王妃的院子。
流连大荣皇城最有名的烟花之地。
这么闹下来,李家几个待嫁的女儿名声受了影响,嫡母简直恨死她了,恨不得年节的礼品都取消掉。
李秋言对慕容炎早有悸动,哪知慕容炎口口声声当她是替身,许是出于与沈大将军名正言顺的嫡女较量之心,心怀不甘。
伤心之余又端着王妃的尊容。
从母亲口中得知身世后,她不止一次幻想过假如她出身将军府,是不是也能如嫡姐一般众星拱月,随心所欲。
很显然,李秋言忘了,沈家有祖训四十之前不许纳妾,四十之后无子方可纳妾。
且沈父和沈母感情甚笃,当日若沈父得知此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一碗打胎药。
慕容炎娶嫡姐沈琼那日,她在楼上看着十里红妆,城中百姓口口相传,那么盛大的婚礼。
为表重视,出身尊贵的慕容炎,容貌风姿无一不顶尖,竟亲自来迎亲,骑着高头大马俊美邪肆。
那一瞬间,她的芳心不争气的动了动。
说不清是为了慕容炎的尊贵俊美,还是高高在上的权势,或者两者皆有。
可惜对慕容炎来说,李秋言不过是沈琼那个贱人的替身,同样也是耻辱。
心性残缺容易生出偏激情绪,他本来就是宁教我负天下人的脾性,得知李尚书使手段将李秋言嫁过来冲喜,认定李尚书见他弱势看不起他。
“贱人!都是贱人!”
沈琼那贱妇谋杀亲夫是贱人,李秋言那狗眼看人低的父亲,对他的心动都是羞辱。
一个庶女罢了,也配对他倾心?
书房里,摆件和瓷器哗啦啦碎了一地。
门外的侍卫们早已见怪不怪。
王爷这几年性子愈发阴晴不定,圣上怜惜他受了如此大难,兄弟之间的争锋也大多偏向慕容炎,更纵的他目中无人。
没一会有下属敲了敲房门,下人手脚利落的将书房收拾干净。“王爷,陛下传唤。”
下属垂着头暗暗叹气,不知王爷得消息回来会如何勃然大怒。
无他,六年时光匆匆而过,边陲潘城赫赫威名大荣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北地黎民更是知沈将军不知圣上。
一年前,沈老将军退位,传位其女沈琼接管十万兵马。
有谁能想到,当初政治博弈中无足轻重的浮萍,差点牺牲的宸王妃,如今在大真朝令人闻风丧胆,号称赤面修罗。
赤面是赤色金属面具而得名。
修罗二字更好解,这位前宸王妃任命先锋官后曾深入大真朝无数次,以战养战几乎分割大荣朝南北两地,画地而治。
数次屠杀来犯之敌。
即便是大真朝的平民,战时也由她一手坑杀,手下亡魂何止数万。
北境平民丝毫不觉沈将军狠辣,反而还觉得沈将军是北境保护神,当地给沈将军供长生牌位的已成风俗。
心中闪过这些情报,下属都生出一丝同情的念头。
不怪他们王爷早两年是韬光养晦,这两年都快分不清真疯假疯了。
要是他,他前妻过的这么好,京中又是嘲笑他又是议论纷纷的。
他指不定觉得死了倒更好。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看前任过的好比死了都难受。
慕容炎坐着府中马车进宫,见到慕容佶方才知道为的是沈琼回京。
今时不同以往,朝中风云变幻,六年前看着尚繁荣的大荣朝每况日下,时至今日透出些王朝末代的衰败和腐朽。
已至暮年的今上慕容佶更怂了。
想当年他能认大真朝当爸爸,又有什么认不了沈琼当爸爸的?
那可是一手练出赤甲军的赤面修罗。
不光如此,他还想拉上儿子。
不是他吹。
自家儿子出身高贵,姿容超绝,这六年出落的愈发阴柔,当年他还听到下面来报说慕容炎与沈家女感情甚好呢!
慕容佶心存侥幸,万一呢?万一沈将军念及旧情,他岂不是不用做亡国君了?
化干戈为玉帛。
皇城这帮朝臣谁不知道,这样下去大荣朝不过是在慢性死亡,他前半年还听到有朝臣投奔沈家军的风声。
慕容佶好歹是皇室教育出来的,哪会不知沈琼迟迟没有出兵打上皇城,一则是顾忌大真朝虎视眈眈,省着叫人黄雀在后。
二则该急得不是沈家军,她想步步蚕食大荣等待王朝衰败。
说白了,等个师出有名的机会。
恰好,他慕容佶姓慕容,身为正统最不缺的就是名。
能平稳掌控大荣国,沈琼也不至非要动用兵戈,届时民不聊生,国土破碎,于沈琼登基后的治国有何好处?
这一切重中之重,是将慕容炎嫁给沈琼做正夫,沈琼接手皇权便有了名头。
平稳过渡,他慕容佶作为上一任皇帝也能得到善待。
往好了想,有沈琼这个凶神守国,大真与什么金国这种化外蛮夷,怎么可能敢打到皇都来?
慕容炎听出父皇话里话外的意思,险些做不好表情管理,他这辈子没想到,世上有这么怂的皇帝。
你不应该与沈琼那贱妇不死不休吗?
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愤恨,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失控,他绝不允许沈琼有机会安稳的接手皇位。
同在御书房的大臣们倒是平静,对他们家皇帝的骚操作,在场的每一个都习惯了。
听到什么大真南下哭爹喊娘迁都。
什么要不我们还是认了这爸爸吧!
最后慕容炎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慕容佶再怎么抽象也是皇帝,怕沈家军不代表慕容炎能罔顾圣意,抗旨不遵。
一个是手握十万大军权势滔天的。
一个是依附慕容佶的权柄才金尊玉贵的。
对于后者,慕容佶的圣旨就是天。
慕容炎回府就吐了血,李秋言不眠不休的照顾他昏迷三天三夜,好不容易等到他从昏迷中醒来,哪知是厌恶冰冷的眼神。
“本王不想再看到她!降为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