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戏,唱的九曲十八弯——
里头谁是主角,谁是配角,沈藏锋都没分清,可真是一场笑话。
我相信,不久以后,李五就会吐出我要的“口供”。
在此之前,我叮嘱过李五:
——不用硬扛,若动了刑再吐露真话,难免被沈藏锋捏住把柄,你到衙门后,老老实实把我要的口供“吐出来”。
他临走时,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甚是可怜。
有时候,我忍不住问郑知南——自己算不算一个很残忍的人,逼得人家生生“父子相离”。
他摸了摸我的头:
你听过——谋士以身入局吗?
李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你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李五是你棋局上的一枚活子。
若有一日,你沈藏拙,我郑知南也沦为他人棋子,为了他人的高高在上的目的,以身入局,牺牲了某些东西,我们也得认。
——毕竟,我们也算求仁得仁”。
我被他气得险些炸毛,深吸一口气:谁能料到,郑知南随口说的一句话,在今后竟一语成谶,这破嘴,这乌鸦嘴,就不该开口。
当然,这是后话。
……。
眼下,我让娘找一些信得过的家丁,把陈嬷嬷带下去,叮嘱他们:
“要详详细细地审,挖出她的口供,她在沈家的这些年,究竟还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我需要一个名目。
——一个能堂而皇之羁押陈嬷嬷的借口,切断她和沈藏锋的勾连,让这二人抽不出时间比对口供,然后相互生疑。
疑心生暗鬼,众口可铄金。
我折进去一个李五,又赔了5000两,自然不会只想钓陈嬷嬷这条鱼,我看看,我7岁那年,沈藏锋、陈嬷嬷和拐子马九,私底下那一桩交易,究竟有多腌臜。
或者——我不需要知道所谓真相,我只要制造我需要的“真相”。
黑得白的,哪里有那么容易说得明白。
——我只要一个有利可图的结果。
而这边,沈藏锋折进一个陈嬷嬷后。
——如断了一臂。
这些年,陈嬷嬷母女,是沈藏锋管理沈家后宅的耳目,就像藤蔓的触角,一点一点将沈家笼络为他所有。
尽管,我娘从佛堂杀回来,收回管家权,但保不齐,这宅子大大小小的院子,还藏有陈嬷嬷的耳目。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些日子,沈家内宅后院,一片乌烟瘴气,连我的院子都不干净,哪怕是新买的丫鬟,被陈嬷嬷三言两语一挑唆,就开始生事。
虽是我有心纵容——但我屋子里的东西,频频失窃也是真的,失窃的部分赃物,是丫鬟婆子拿走,或赌或卖或吃酒,还有一部分是我亲自交给李五的。
如今把陈嬷嬷羁押后,我和娘就能放开手脚,整顿沈家后院了。
陈嬷嬷被家丁们堵住嘴,押走后,沈藏锋明显慌乱起来
——但眼下,他还得陪我把这场戏唱下去。
……。
闹腾了许久,收了沈藏锋钱财的那位痞子,还在人群中,伸长了脖子等待机会,可惜,他连沈家大门都没来得及进,这场戏就快唱完了。
但,敬业的精神还是要有的,他背着手一直踱来踱去,毕竟,他存了和牛三一样的念头,想攀高枝来着。
远远就瞧见,那对兄妹,被沈家家丁请了出来,虽说是请——但几乎是拎着脖子把人丢出来的。
我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那么一会功夫,他就被茶水灌饱了。
每当,我爹一开始想要说话,我娘眼疾手快,端起满盏茶就往我爹嘴里灌下去,我爹保持着风度体面,咕噜咕噜咕噜。
“呃、呃”,我爹狠狠打了几个饱嗝儿。
表示——这一个月以内再也不想喝茶了,感觉整个身体都茶香四溢。
这场宴席,也开到了曲终人散的时辰。
谁承想,门外,家丁又苦着脸带回一个消息了。
“老爷,门外又有两家人称,是小姐曾经的家人,听闻今日是小姐的及笄礼,特地上门道贺”。
……
陈不闻忽然有种,被按在戏台下,听一出老掉牙的戏,给了茶钱还不让走,非得听完才行。
他快吐了。
岂止是陈不闻,场下的宾客有些坐不住了。
我爹和我娘却分外高兴,恨不得从位置上站起身迎接:
来了来了,靠谱的人终于来了。
果然,这次进门的,是一对面目慈祥的老夫妇,和孙姨安排的小尼姑。
那对老夫妇,像是对我分外熟稔,一见面就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好闺女,你离家多日,来寻你的亲父母,惦记你的安危,如今见你无恙,我老俩口也就放心了”。
小尼姑施施然行了个礼:“沈施主,你下山多日,师傅十分惦记,虽说佛门之人六根清净,但沈施主自幼伴在师傅膝下,感情极深,如今见施主万事安好,师父也可放心了”。
得,破案了——这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妇,是我爹煞费苦心,托人安排的,目的和我娘一样。
结果俩口子提前没沟通好——结果,撞车了。
我娘恶狠狠瞪了我爹一眼,我爹讪讪地笑,挠挠头。
……。
宾客无语了,爹娘无语了,连这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妻和小尼姑也无语了。
不对呀?剧本不是这样写的。
说好的,这句台词是我的,他们怎么抢我戏份?
连一向乖乖巧巧的赵狄,都忍不住冷哼一句:
“得了,沈大小姐是谁?哪里轮得到我们几个替她出头,一堆人替她打圆场,给她撑腰”。
这场宴会,终于结束了~
……。
小尼姑和慈祥老夫妻,被客客气气请到沈府住几日,爹娘在想,该怎么圆这个谎话,先被老慈祥的夫妻收养,然后又跑到山上被师太捡回去?
呸,太恶俗了,三流的剧本也不至于这么写。
但笃定的事——现在关于沈小姐的那失踪8年的经历,已经有5种版本,且剧情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还都能列举出一二三条铁证。
今后,无论再有谁,泼一盆腌臜的脏水,大家都冷哼一声——这版本,比起家宴那几个故事,简直太逊了。
来,造谣的人,有本事出来:扣你鸡腿,故事都编不好,烂,真烂。
而——
值得一提的事,沈藏锋煞费苦心安排的那位,辛辛苦苦背好台词,出发前,还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可伸长了脖子,都没能等来进府的机会。
今后,他也没机会再攀沈家这根高枝了。
我却有些感慨——
这世道,偶尔也比我想象中更加温暖。
在我最初的计划里——没有我爹娘安排的两家人。
我请我爹将陈不闻、赵狄请来,目的很简单,陈不闻是用来造谣宣传的,赵狄是用来恶心沈藏锋的。
随着牛三、李安和左郴礼陆续出场,我的名声一而再再而三被踩在污泥里,随后,这几个人的骗局被揭露后,今后,哪怕市井之中再有人心怀不轨,编造的故事,也不会比今日更差,拿出的证据,也不会比今日更离谱。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名声这东西——说白了是牵累,是负担,我800年前就没啥名声可言了。
即使有一日我被世俗流言逼死,也绝不会是以贞洁之名。